这显然是王猛不乐意看到的。
当下,他斟酌说道:
“平道,你说我军应当渡过滏水列阵,还是背水列阵?”
戴逯沉声说道:
“如今雨势并没有减小之意,因此我军若是再渡过滏水,固然有滏水作为屏障,可以增添优势,但其实我军为了实现此举,将要承担不小的风险。
鲜卑人追逐的很急,几乎就跟在我军后面,此时想要渡河,不啻于自寻死路,属下窃认为如果没有做好付出半数以上兵马代价的准备,不宜贸然尝试。
而对于南下的慕容德来说,除了我军的侧后会在渡河的时候暴露,令其获得可乘之机外,其也可以在我军渡河之后选择并不强攻临水,转而从其余地方绕过滏水南下。
敌军以骑兵为主,而我军以步卒为主,两条腿自然是无论如何都跑不过四条腿,所以届时我军面对彼岸随意游走的骑兵,恐怕会头疼不已。”
王猛微微颔,从战术的角度分析,看似王师渡河有了一道屏障,却也的确把战场的主动权让给了慕容德。
一旦在和骑兵的作战中陷入被动,王师之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先胜后败都是有可能的。
顿了一下,王猛补充一句:
“慕容德也不见得就一定要南下。”
戴逯打了一个激灵,他突然间意识到,如今邺城为王师所占据,而鲜卑的皇帝——目前在燕赵之地显然已经完全沦为名义上的了——慕容儁更是已经被阻隔在大河以南,对于遥远的幽州完全失去了掌控。
这就意味着,现在幽州的主事者已经完全可以割据自立了,而若是一心想着向南拿下临水、进而杀向邺城的话,反而会导致一个绕不过去的问题摆在面前——要不要继续南下呢?
南下,那么就会接应到慕容儁。
皇帝又回来了。
而若不南下,自然难免会背负上种种骂名。
所以与其到了这一步再纠结,似乎不如直接连这滏水都不跨过去了。
至于邺城?
更打不下来,告辞!
显然无论是王猛,还是戴逯,在目睹了鲜卑慕容氏内部的撕裂之后,都不能保证幽州的慕容德能够抵挡得住在幽州用兵自立的诱惑。
所以王师南渡滏水,说不定慕容德也跟着打道回府了。
那王猛诱使慕容德南下、以主力歼灭之的作战计划,也会功亏一篑。
“在滏水背水而战,虽兵行险招,却可能为上策。”戴逯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不过届时刺史可以在滏水南岸指挥。
此为决战,亦为九死一生之战,属下愿为前锋!”
“前锋是你的没跑了,别人都来不及。”王猛随口说道,“不过余这个刺史也一定是要在的。”
说着,他的目光已经挪开,刺入连绵的雨幕中:
“余在,士气就还在,将士们就还愿意奋战,而鲜卑人说不定也更愿意往前走一走。
所以,余才是最大的诱饵啊······
又怎能缺席?”
第一五二六章决战在即
这一场连绵持续太久、见证了邺城易主的秋雨,终于在一个黄昏时节结束,没有为这一夜的安眠带来困扰。
但似乎仍然表达自己的不舍,些许雨水顺着屋檐滑落,落在屋檐下的甲胄上。
这里是临水城。
就在不久之前,此城已经易主。
朱序带着王师士卒在城南溜了一圈,不只是为了拦截从邺城逃窜的守军,也是为了更方便自导自演一场戏。
一场王师追杀败兵的戏。
只不过演戏嘛,双方自然都是自己人。
一路上打打杀杀好不热闹,“尸体”也留下了不少。
因为临水城中守军数量并不比城外的少多少,所以城中是一直派遣有斥候游荡在城外,朱序也对这些乱窜的鲜卑斥候无计可施,只能尽可能的局限他们的活动区域。
结果朱序也没有想到,正是因为自己的这般无奈,导致那些在城外游走的鲜卑斥候,恰巧看到王师截杀一些逃散的鲜卑兵马,甚至还有一队鲜卑骑兵也在其中,被王师直接击溃。
所以显然在鲜卑斥候的眼中,此时正有大量的鲜卑兵马向临水方向溃退。
因而会有那么一支突破王师的包围,接近临水城,也在情理之中。
一直到鲜卑士卒打开城门、无论是披着自家衣甲还是王师衣甲的人蜂拥而入,他们才幡然意识到,这不过是一场陷阱。
当面对被俘的鲜卑将领高声怒骂时,朱序微笑着回答:
“为了演好这场戏,余可是专门带着弟兄们在城南兜了一大圈,装模作样好半天的。”
他还不忘杀人诛心似的补充一句:
“当然,这也得益于邺城方向贵军的兵败如山倒,否则余无论怎么演戏,恐怕你们都不会相信吧?”
这让鲜卑将领没了脾气,只能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