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序已经带着亲卫上了浮桥,倒不是因为浮桥上的将士无力再战,而是因为在拿下小船的连翻冲撞,再加上水流的冲刷下,浮桥的摇晃越来越剧烈,所以很多不会水的将士,难免心里开始打退堂鼓。
朱序的出现,自然是为了给他们吃一剂定心丸。
主将就在浮桥上,要死一起死。
不过浮桥所要面临的险境,还远不止于此,那艘蒙冲正在缓慢而坚定的逆流而上,估计用不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够贴上浮桥。
又或者直接选择撞上去。
霹雳车抛射的石弹或远或近,不断地掀起水花,就像是在给那蒙冲挠痒痒似的,即使是有石弹砸在船上,也顶多砸出来一个窟窿,还是没有对穿的那种,显然并不能对蒙冲的前进起到多少阻遏作用。
朱序一走,此时南岸留守的全部都是邓羌麾下了。
北岸和鲜卑骑兵的大战一触即,而浮桥上的情势岌岌可危,邓羌看着干着急,只能急促的问王坦之:
“或许浮桥更要在北岸之前失守了!”
“慕容垂来的比慕容德还快,的确出人意料。”王坦之叹道,“不得不说,这一对兄弟,倒是很默契啊。
不过刺史那边根本没有命令传来,说明至少刺史自己是不着慌的。”
邓羌无奈,王猛也是老谜语人了,不必要的就不会告诉手下。
所以他现在很想知道,这局,应该如何破解。
“如果继续这样僵持下去,肯定是死局了。”王坦之却看上去很镇定,“刺史想要破局,必须要借助外力。
可是很不幸,现在的冀州乃至于河东,也找不出来另一支援军。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慕容垂唆使河北世家前来协助慕容德进攻我军,也有以此牵制的意思,而他自己,定然纠集兵马,直扑邺城去了。”
“可要回援邺城?”邓羌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了。
邺城虽然有苻黄眉坐镇,但是兵力的确不多,才有万人上下,偏生邺城内外还有不少鲜卑余孽、渤海世家残部,尚未剿灭,慕容垂杀到邺城,那岂不是呼风唤雨?
王坦之依旧摇了摇头:
“立百功,难抵一罪。这句话或许不会适用在伯夷的身上,但是会适用在余和苻帅的身上。
所以苻帅就算是死,也会死在邺城。而能让苻帅战死在邺城,恐怕慕容垂也要付出其所不能接受的代价。”
第一五四四章响彻滏水的炮声
邓羌愣神,大概是没有听懂的。
王坦之笑了笑,他要是能听懂的话,那也就一样位列这其中了。
王坦之也好,苻黄眉也罢,既是从杜英的对立面投靠过来的,而且也很明显是聪明人。
所以杜英天然就不可能完全信任他们。
真的要是上来就毫不设防,那杜英大概是个傻子,王坦之不知道苻黄眉会怎么想,但他自己大概反倒不敢真的归心了,因为一个傻子主公显然在这乱世之中也活不长久,又何必为其忠心耿耿呢?
不过很幸运,杜英在一些方面上看上去是有些“傻乎乎”的,比如他对于那些在世家子弟的眼中根本就不算人的黔百姓是真的很好,当得起一声“爱民如子”的美誉。
但是在用人上,杜英固然也做到了“用人不疑”,但是显然无论是王坦之还是苻黄眉,都有考察期。
对于苻黄眉,是之前领兵镇守潼关,而对于王坦之,则是留守太原。
一旦他们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举措,立刻会有刀劈砍过来。
王坦之不清楚暗中瞄准苻黄眉的刀是谁,但是很清楚,当时自己在太原的时候,如果对太原世家下手慢一点、轻一点,那么邓羌的刀就会把自己也剁了。
这家伙从上党飚过来才用了几天?
摆明是早就做好准备的,万不可能是因为太原乱起才匆匆行军。
好在王坦之通过了考验,所以最后这把刀落在了太原世家的头上。
至于邓羌,其本人是一个很纯粹的武人,有潜力走到为将者的顶峰,不过大概是走不到为帅的等级了。对于这样的人,杜英的提防之心显然也没有那么高,而且杜英所显现出来的诚意越大,所能够换来的忠诚也越多。
若是杜英也把暗中提防这一套拿来对付邓羌,邓羌说不定并不会理解杜英的苦心,还会觉得自己并没有受到信任,也就不会为了杜英拼命。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王坦之不得不承认,杜英的快崛起,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所提出的关中新政有多么特立独行。
邓羌倒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火烧眉毛了,来不及关注这些。
就在他们的前方,蒙冲距离浮桥越来越近。
看王坦之迟迟没有话,邓羌也快要克服自己对水的畏惧,要带着兵马冲上浮桥了。
王坦之伸手拦住了邓羌:
“不要轻举妄动,刺史既没有下令,也没有吩咐说要我们相机而动,此时出动,只怕可能既帮不上朱将军,又平白送进去不少将士。”
王坦之是枋头和邺城两场战事的功臣。因为王坦之的正确判断,王师才能够捕捉到稍纵即逝的战机。
因为军中包括邓羌在内,对于王坦之还是很信任的,所以此时王坦之开口,邓羌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刚想开口问“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要有个章程”,便听到风中骤然响起来和之前霹雳车的声音截然不同的声响。
那是更加沉闷的声音,之后是更加锋锐而刺耳的呼啸。
风驰电掣,转眼功夫,呼啸声散。
浮桥上,南岸边,士卒们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