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放说着,将印信在谢奕等人面前晃了晃,接着就要收到怀里去,却现谢奕和荀羡等人皆是脸色微变。
何放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们,谢奕则直接扑到了沙盘前,沉声说道:
“新招募的兵马,不过是一群没有什么临战经验的散兵游勇罢了,慕容虔真正想要、也真正值得要的,还是他麾下的半数兵马,哪怕不足万人,也是青州战场上的一股能够渔翁得利的势力。”
“尔犯下大错矣!”荀羡也并指指着何放喝骂一声。
何放讷讷看着手中的印章:
“印信尚且在此······”
“慕容虔虽为降将,但武将皆有三分火气在,其拥兵自重而为会稽王所招徕,并非走投无路为会稽王所降服。”阮宁在旁边无奈解释道,“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为尔等一介书生所把持?
甚至就连调动兵马的印信都能直接托付在尔之手中,还任由尔带着印信前来睢阳,这说明什么?”
何放骤然回过神来:
“他,他根本不打算要这印信······所以才会毫不在意,甚至印信可能被困阻在睢阳城中也毫无干系······”
谢奕叹道:
“正是如此,尔这迂腐书生,为人所骗矣!恐怕此时慕容虔已率军协助慕容儁进攻大司马去了,偏生你这监军不在身边,再无半点掣肘。
而那新招募的士卒,群龙无下,或为慕容虔进攻、击破,进而收编,或直接作鸟兽散,莫非尔还能指望着一些新兵可以和慕容虔一较高下?”
何放脸色灰白,差点儿直接坐倒在地:
“印信,印信······”
这印信,霎时间似乎成了他的执念,也成了桎梏,让他两眼失神,浑然没了定策。
荀羡缓步走到何放面前,低下头,怜悯的看着他,同时伸手到他怀中,轻而易举的拿起来那枚印信,把玩打量一圈,随意的丢在地上:
“不过是一个印信而已,用萝卜也能刻一个!”
这就像是最后一棒槌,狠狠地敲打在了何放的心头,让何放失魂落魄,就像那死人一般。
“带下去,让散骑常侍好生休息。”谢奕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同时把“散骑常侍”这四个字咬的很重,就像是在作别一个不值得怜悯的失败者。
亲随们很快把何放拖了下去,与拖走了一条死狗也别无二致。
阮宁则捡起来那枚印章,恭敬的将其放在沙盘上,含笑说道:
“轻而易举就让何放交出了印信,而且何放本人为我所控,则此次东行,更有可能成功。
只是不知道慕容虔得知之后,又会作何感想?”
荀羡和谢奕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谢奕笑了两声就收敛起来,正色说道:
“慕容虔现在装着朝廷的忠臣,想来也是想要哄骗、收拢更多的兵马,一旦等其彻底壮大,则也会改旗易帜,所以我们更不能拖延了,尽快拿下成武、刺入巨野泽以北,才是要务。
孙无终那边可还有后续的消息传来?能不能从慕容虔手下抢出来兵马,还要看他了。”
第一六四一章日日新,苟日新
孙无终(注:第一三五零章),这是谢玄在京口招募的流民士卒里又选拔出来的佼佼者,在杜英北上关中之后,其奉命驻守京口西侧的各处营垒,曾经率领将士几次击败乱七八糟的敌人。
之所以说乱七八糟,是因为这些敌人多半都是山匪流寇之属,但建康府是江左善之地,哪里来的这么多山贼流寇?
多半都是江左世家、朝廷和大司马府等等收买了之后用来试探京口王师防务的。
然而有孙无终在,这些山贼们一步也未曾进入到京口腹心之地,反倒是被袁方平、韩胤等人抓住机会,清扫了老巢。
在这一战中,又是袁方平和韩胤这个组合出了风头,孙无终作为前期的守将,名声不显。
当然,磨砺一把刀而不使其崭露锋芒,也是因为另有用处。
很快,在现京口是一块硬骨头,而且杜英作为自家女婿,威胁也降低了不少之后,司马昱开始把注意力放在北伐上,大肆招兵买马,那些在之前的勤王战事中被打散的世家部曲、趁乱从世家藩篱之中逃出来的佃户流民,再加上被京口王师清扫了一通、无家可归的流寇山贼,这些都被来者不拒的司马昱收拢。
在这其中有一个带着几十号人前来投奔的山贼头子,甚至是提着京口一处营寨将校的级前来请见的,这让司马昱大喜之下,立刻将这个名为“孙强”的山贼委任为校尉,殊不知此人正是让司马昱多番探听而不得消息的京口西侧营垒主将。
自此,孙无终便带着六扇门和麾下亲信几十人潜伏在慕容虔统率的北伐军中,借助孙无终校尉之便,暗中宣传关中新政、展同路中人。
且因为孙无终作战勇猛、每战先登,所以颇得慕容虔和何放的赏识,所以其在自己那千把人之中的自主权很高——慕容虔本来就没有提拔将领的权力,所以为了让孙无终忠心,也只能尽可能不过问他麾下兵马的举止,这也让孙无终几乎很快就在军中拉扯起来了一支数百人的核心力量,伺机而动。
慕容虔那边的消息能够源源不断通过六扇门传递过来,孙无终自然功不可没。
“慕容虔之前就开始向这些新招募的兵马之中安排亲信、收买将领,孙无终就已收到其钱款千贯,甚至还有建康府外的地契一张。”阮宁微笑着说道,“敢把建康府外的屋舍田产相送,说明慕容虔当真不打算回建康府了。”
“可惜何放此人,竟然还相信慕容虔并无叛变之意。”荀羡叹息道,“愚人,愚人啊!”
谢奕感慨:
“或许他也清楚,只是在心中不愿意相信罢了。
这年头,想要找到一个这样忠诚,且愿意信任别人的人,也不容易啊······”
阮宁则摇头说道:
“司马氏已失其鹿,世家则一意孤行,此皆非天下众望所归也,此时再忠诚于朝廷,不过是愚忠。
愚忠,逆流而动,必然有,但不足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