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公主顿时讪讪摆手:
“没,没有,姊姊怎么可能是吕后呢?”
同时,她忍不住小声嘟囔:
“若是姊姊为吕后,那最应该害怕的是我才对。”
谢道韫看她嘀嘀咕咕、小心翼翼的模样,也知道多半是装模作样,轻哼一声,懒得理她。
但新安公主的话还是在谢道韫的心头回响,荆州为楚,关中为汉,这的确又是一年楚汉争霸。
只不过谢道韫相信,杜英一定能够给出比汉高祖更好的答案。
毕竟,他不是刘邦,王猛也不是韩信或者张良,谢道韫也自问不是吕后。
想到这里,谢道韫忍不住抬头看看天,天意已定,而如何在这个相似的舞台上表演出自己的答案,那就要看个人了。
恍惚间,谢道韫醒悟过来,或许夫君比自己更早意识到了这一点,然而自始至终他都浑不在意,依旧在按照和刘邦类似的剧本前进,因为在关中新政的思想之中,在杜英的嘴边话语里,“人”,永远是最重要的。
以人为本,才是杜英一直的思想核心。
这种思想,显然并不只是体现在整个新政要以百姓、以人之所需为考虑的根基,也体现在并不相信天意轮回、命中注定。
无论顺天还是逆天,皆看人之所求、人之所为。
相似的楚汉争霸,但人,各不相同。
事在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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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英在巴蜀,山路遥远,讯息不畅,得知消息还是比王猛晚了很久。
春天还没有过去的时候,王猛就已经得知桓温正在青州、两淮等地调动兵马、汇集粮草。
春耕,是一年之计最重要的时节,因此无论是大司马府还是关中都督府都不敢放弃春耕,集结大军决一死战。
所以大家还是老老实实的把春耕完成,也趁此机会打造兵刃、轮番训练士卒,为之后的大战打磨爪牙。
但桓温大军本就汇聚在青州,等春耕之后,直接向河洛起进攻,几乎是毋庸置疑的,所以王猛早早地就已经率军从邺城南下。
不过他并没有选择返回洛阳,而是选择屯驻在枋头。
洛阳方面的防务其实并不需要太过担心,苻黄眉和权翼已经先一步返回洛阳,虎牢关、荥阳和鸿沟等地还留有昔年河洛军和鲜卑人对峙之时修筑的大量营垒和壕沟,且苻黄眉及其麾下的河洛军本来就是这些营寨的修筑者,没有谁比他们更适合防守河洛。
再加上谢奕和荀羡还在睢阳,陈留等地亦有驻军,至少不可能被桓温打一个措手不及。
而在枋头的北方,王猛留王坦之和朱序等人守卫邺城,给他们的命令就是敌不动、我不动,只要鲜卑人没有越过滏水进攻的意图,那么关中王师也无须北上邯郸或者清河。
而事实上,慕容德和慕容垂兄弟两个,在之前滏水战事中本来就折损颇多,后来各方之间的小摩擦不断,所以一直未能完全恢复元气——这里说各方而不是双方,是因为鲜卑人内部也有不少内斗,慕容德和慕容垂兄弟两个不再相互信任,自然就开始寻找吞并对方的机会,再加上慕容暐北上意欲出关,更是要从二者之间挤出来一条路,所以这三家鲜卑人大战没有,小仗也打了不少,把本来就饱受战火摧残的河北又折腾了一遍。
以至于王猛有十足的把握,鲜卑人根本不会南下。
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实力,毕竟驻扎在邺城的西凉骑兵,是不亚于鲜卑骑兵的存在,鲜卑人打了就跑的战术放在邺城这里可不管用。
且大家大哥不笑二哥,慕容垂是被王猛从邺城撵出去的,自然很清楚邺城周边又是个怎样荒芜的景象。
所以很有可能生的是,鲜卑人浩浩荡荡南下,然后和关中王师打的你死我活,最后现大家的仓库一样的空。
白走一遭。
王猛选择率领半数河北兵马南下,其实也有这方面的考量,春耕刚结束,秋收还遥遥无期,孟春之际往往才是一年中最缺粮的时候。
第一七零七章枋头,就在枋头
所以王猛率领兵马南下,可以缓解从西方向这里运粮的压力,枋头相比于邺城,还是距离关中、河洛更近了一些。
且居于枋头,向北可以支援邺城,向南可以增援陈留,方便王猛居中指挥、统筹全局,无论是哪边战线出现危机,王猛都能够及时赶到。
此时枋头要塞中的中军营房里,王猛正站在沙盘前,对邓羌说道:
“枋头是纽带,连接河北和河洛,甚至还能和睢阳那边相呼应。所以余可以借此联络南北,说不定大司马也看中了此地的重要,会选择先攻枋头、陈留,切断河洛和河北之间的联系,再向河洛。”
“联系河洛和河北,还有河东在呢。”邓羌皱眉说道,“跨河来攻枋头,只是为此,是否不值当?”
“枋头沿河控扼河内,河东之军便不可出河内直达河北。
若是此地为大司马所破,则河洛和河北只能通过太行之中各处谷地联络,长平之败,犹在眼前。”王猛解释。
长平之战,秦军远道而来,在太行山西麓和赵军对峙,秦军的运粮通道是通过关中抵达河东,而赵军则是从邯郸穿越太行抵达前线,看上去秦军吃了大亏,但实际上秦军一路皆平坦,赵军却需要穿过陡峭的群山,这就导致在这一场国力的比拼之中,原本不相上下的两个帝国,反倒是距离更近的赵军率先粮食匮乏,最终主张进攻的赵括被起用,赵军惨败。
而如今一旦枋头丢失,从河内到河北的运粮道路被切断,那么关中想要维系在河北的统治,就必须要穿过太行山运粮,显然对关中来说不啻于雪上加霜,本来粮食就已经紧缺了。
到时候整个河北怕是都要拱手让人,谁距离邺城最近就便宜了谁,而王师这一年来所付出的努力和牺牲,也都付之东流。
所以王猛身在枋头,既是为了方便掌控局面,也是为了确保桓温不会突袭枋头,直接葬送关中在河北的驻军。
邓羌颔表示理解,同时提议:
“要不属下率军前出至陈留以北,以为哨戒?陈留兵力薄弱的确是个问题,苻帅已把防线定在鸿沟,若是大司马杀过来,陈留恐怕不保,届时大司马说不定一边牵制苻帅,一边率军渡河进攻枋头,只是扼守枋头恐无回旋余地。”
作为苻黄眉的女婿,邓羌大概算是最了解苻黄眉的人之一。
老丈人诚然是用兵的好手,但是其用兵风格又恰恰在邓羌的对立面,邓羌喜欢行险,而苻黄眉则一贯求稳,能稳扎稳打、结硬寨的,便不会兵行险招,这样固然方便在势均力敌的时候一边消磨敌军士气、一边积攒自己的力量,以求能以堂堂之阵破敌,但在如今局势之下,桓温大军压境,双方之间的差距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