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们在邺城的时候,往往自视甚高,而燕国没了,他们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能够享受现在的荣华富贵,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厉害,只是因为大树之下好乘凉。
慕容氏作为外来民族,既要推行汉化以争取本地百姓民心、争取本地世家的全力支持,也要想方设法的尽可能维持自己的统治。
鲜卑人是少数派,所以只有重用鲜卑出身的勋贵,才能构建起来一个不至于被汉人直接影响和把控的朝堂,因此很多鲜卑勋贵是德不配位的,奈何他们自己之前自视甚高。
燕国的破碎,让很多人一阵梦醒,可是想要在文治上比得过汉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滏水一战更是证明,甚至连武功都可能比不过,这让很多鲜卑勋贵们一落千丈,流离失所,和汉人流民已经别无二致。
当听说慕容垂起兵的消息之后,他们自然激动的纷纷带着自己所剩无几的部曲属官前来投效,也让慕容垂的势力水涨船高。
尤其是慕容氏几支力量的合流,更是让之前饱受慕容氏内斗之害,对于投靠谁难以抉择的不少勋贵们,终于安下心来——这一下,不管投靠谁,都是投靠慕容氏嘛!
重振鲜卑,还是要靠慕容氏,一个完整且上下齐心的慕容氏。
鲜卑勋贵们高兴,但跟着慕容垂的世家们却没有那么高兴。
渤海世家从一开始就支持慕容垂,结果邺城一场变乱,渤海世家现自己已经被慕容垂抛弃,果断临阵倒戈。
而慕容垂之后前往清河,和河北世家摒弃前嫌、携手共进,然先是在滏水之战中利用了河北世家,后来又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清河世家赶尽杀绝,以夺取清河世家积蓄丰厚,却迟迟未能决定拿出来供应大军的钱粮。
这一次又一次的黑历史,让慕容垂在汉人世家那里的信用以及无限趋近于零,因此现在慕容垂的身边也并无什么大的世家支持,不过是小猫小狗三两只。
慕容垂对此自然是无所谓的,汉人狡诈,在此之前他已经深有体会,再加上汉人的财富他已经掠夺的七七八八,倒也不缺世家的支持。
但慕容垂不知道的是,自己长期以来对世家所做的这些不亚于,甚至还胜过关中新政的“丰功伟绩”,又给自己埋下了怎样的隐患。
“启禀大王,邺城守军已在城东结寨。”一名斥候禀报。
慕容垂的手向前一挥:
“破此邺城,兴复大燕!”
“兴复大燕——”无数的鲜卑将士齐齐高呼,声震原野。
而就在他们的对面,王猛和王坦之并肩登上城门,向东眺望,看着黑压压而来的鲜卑大军,王坦之喟然道:
“慕容垂的确是慕容氏之天才也。”
第一八一零章谋水淹王猛早布局
说着,王坦之伸手比划了一下:
“只是这当面的大军,就应该有四五万之众,且还有从邯郸方向南下的步骑,那慕容德可不是省油的灯。
能够几次三番凑出来这样的声势,的确颇有手腕,颇为骇人。
想要战胜慕容垂,恐怕还少不了一番苦战啊。现在派驻在城外的兵马只有两千余,是刺史想要试探一下慕容垂的底气?”
王猛却笑着伸手指了指天。
天空阴沉沉的,风也冷嗖嗖的。
不过这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秋天本就会如此。
“天将降大雨?”王坦之打量了一下,作为世家优秀子弟出身,观天象这种事还是会两手的,怎么看都不太像。
顶多就是秋天的毛毛雨而已,又不是夏天,动不动就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王猛却摇头说道:
“不,若是夏天的雨,或许还不够用,但是秋天绵绵不断的雨,恰到好处。”
王坦之眉毛一挑,隐约明白。
邺城是北方雄城不假,但是长期以来一直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漳水。
漳水作为大河的主要支流,又源自太行山、王屋山,似乎一直以来都传承和延续着这北方山水独有的蛮横霸道,平时就水流湍急、河水不深却难以跋涉而过,一旦雨水充足,则河面暴涨,动辄有淹没码头、村舍之举。
而古人和漳水的搏斗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历史上有西门豹治邺,就是和邺城周边的这些大小河流搏斗,最终缔造了一个北方雄城。
当然,漳水也不是第一次被利用,之前魏武就引漳水、白沟等灌入挖开的大坑中,形成玄武池,用以操练水师。
时至今日,千年前留下来的种种水利设施已经老化不堪,曾经碧波万顷的玄武池也淤塞缩小,频繁的战乱更是让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的邺城统治者们没有办法维护和修缮这些水利设施,正是因此,也不得不在漳水下游修筑水坝、调控水量,避免邺城再次沦为一片泽国。
枋头这座城存在的重要价值之一也在于其能够保护水坝不受到攻击。
而现在枋头虽然被一把火烧了,可是王猛仍然留下目前麾下除了邓羌之外最能打的隗粹把守水坝,再加上河北水师的协助,一时半会儿这水坝倒也不会有危险。
“秋雨连绵,滏水、漳水、白沟等等都会涨水。”王坦之缓缓说道,“一般这种情况下,都会在枋头开闸放水、排入大河。
但若是依旧封闭闸门······”
水漫上来,最先淹没的,不是邺城,而是邺城周围的低洼地带。
目前这些地方,也正在慕容垂的掌控之中。
甚至看王猛派出城的那支兵马安营扎寨的位置,正好卡在两处低洼地带之间,分明是引诱着慕容垂往地势低的地方驻扎。
“这是否会杀敌一千,自损也一千?”王坦之喃喃问道。
王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敌强我弱,且我等早有准备的话,哪里会有这么大的损失?”
“那都督呢,都督不是正在赶来的路上?”王坦之旋即诧异的问。
杜英带着援军赶来,然后被王猛直接一起淹了,那可出了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