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眼见得气氛已经没了,再想想真的在朝堂上打的头破血流,青史上怎么写不知道,但是至少现在传出去要为好多人所耻笑,因此只好一个个都乖乖退开。
不过······已经恍如外人的王羲之,悄然看了一眼小皇帝。
小皇帝兴致勃勃的样子,早没了困意,似乎就差给这些人鼓掌助威了。
第一八九八章大殿上,谢安,褚太后
这般景象,让王羲之暗暗叹息。
小皇帝显然没有意识到,整个朝堂上,所有人都有改换门庭的机会,甚至包括司马昱,因为杜英有胆量用谯王,也不差一个司马昱,更何况人家还是杜英名正言顺的老丈人。
但是小皇帝本人呢?
杜英如果夺得皇位,真的会给他一条活路么?
王羲之自认为并不算很了解杜仲渊,当初在长安的时候,他也只是把杜英当做一个稍稍有点儿潜力的后辈,万万没有想到杜英能够在短短几年之中缔造出来这样庞大而牢固的势力。
所以他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是他知道,若是桓温上位的话,肯定没有小皇帝的活路。
小皇帝现在的无忧无虑,只会让人想到“主少国疑”。
再加上外有大敌压境······风雨飘摇之际,甚至堂上还能陷入内乱。
王羲之早就已经对司马氏深深地失望,就是因此,而现在又被迫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生在眼前,更是对他的折磨。
现在朝廷能够依靠的,还有谁?
“都坐下吧。”谢安温和的嗓音响起。
这让王羲之稍稍错愕,大概真的只有谢家三郎了吧?
谢安在朝堂上的威望自然还是高的。
威望不是平时喊口号、表忠心就能够换来的。
谢安出身顶流世家,却能够得到各方的一致尊重,还是因为其平时的施政能力、调解制衡能力,都有王导之风,该让步的时候让步,该亲为表率的时候从来没有犹豫。
因此也让很多人都在仿佛看到王丞相在世的同时,寄希望于谢安能够和当年王丞相一样,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奈何,王羲之很清楚,谢玄和王导或许能够比肩,可是现在所要面对的外界环境,和王导那时候可完全不一样,那时候江左是内部矛盾重重甚至有可能分裂的江左,可是北方比江南甚至更加混乱,各方军阀割据,反倒是很少有人有功夫腾出手来对付江南新生的小朝廷。
但如今······敌人是真的大军压境了。
不过谢安的脸上似乎依旧还是那种风轻云淡的神情,这种轻松平和无疑也会在无形之中感染其余人,原本剑拔弩张,恨不得直接开片儿的两方,各自看向带头的郗和司马昱。
郗轻轻咳嗽一声,拱手说道:
“诸位臣工也都是一片赤胆忠心,为国效力,一时激愤之下惊扰了陛下和太后,臣有罪。”
方才司马昱已经先开口给了台阶下,再加上谢安,郗也只好示意自己这边的人乖乖坐下。
提着砚台的蔡系冲着那些大司马府官员笑了笑,颇有几分挑衅之意,然后径直转身,将砚台恭敬放到司马昱身前桌案上。
砚台上本来就有未干的墨迹,此时沾满了蔡系的手、迸溅整个衣袖,不过蔡系浑不在意,拱手致歉。
司马昱叹了一口气,示意他先入座。
能有如此忠诚节烈之臣,司马昱自然是欣慰的,奈何现在不是对大司马府用劲儿的时候。
谢安正襟危坐,缓缓说道:
“大敌当前,应当同仇敌忾。大司马坐镇荆州多年,又有入蜀、战关中、平青州的功劳在,即使是之前和朝廷之间难免有一些误会,余相信现在这等危急存亡关头,大司马也不可能行釜底抽薪之计,此损人不利己也。”
谢安表态,自然让大司马府这边的官吏脸色稍霁。
但这一番话说出来,让谢安身边那些本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高兴吃瓜看热闹的世家官吏们,登时流露出不悦的神色。
他们在座的人,多多少少都蒙受过琅琊王氏提携的恩情,结果现在谢安选择相信桓温,岂不是意味着他认为王洽这边有假?
下一刻,谢安已经转头看向王羲之:
“徐州刺史到底是在乱军丛中察觉到了大司马有不轨之心,还是被俘之后被迫传递的这个消息,只是凭借一个王家部曲所言,可能还不足为信,没有人知道其是否也一样被胁迫。
所以朝廷上下不能因为一封信就直接怀疑猜忌前方大将,此非用人之道,而且也是兵家大忌,逸少兄可能领会?”
王羲之微微一笑,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安石言之有理,正因如此,余方才请愿出使寿春,一探究竟。”
然而会稽王府的何放立刻站出来说道:
“如今琅琊王氏半数子弟已经在青州被俘,而剩下的家眷也都不在建康府,却远在会稽城中,甚至隐居在乡间田野上,在,或者不在,朝廷都不得而知。
因此若是右军将军再奉命出使寿春、一去不复返,那么琅琊王氏岂不是全部都可以投效那杜贼?朝廷所作所为,何啻于放虎归山?更是要沦为千秋笑柄!
所以出使可以,但是只怕不能是右军将军来承担此重任!”
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朝堂,被这一句话直接引爆。
王家的门生故吏们霍然起身:
“琅琊王氏为扶持这江山辛辛苦苦几代人,有目共睹,何必行此卸磨杀驴之举?”
“尔何家当年还曾受王丞相恩惠,奈何自家不争气,却总以为是别人的打压和轻视,如今说出这番话来,令人何其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