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王洽也曾经尝试着在济南郡和琅琊郡聚拢世家子弟,将江左推行的这一套搬到青州,结果却现,自己不过是在异想天开。
只有江左那样的人口、经济和太平,才能够给世家提供茁壮成长的土壤。
在青州这般混乱之中,世家?
别说是顶级豪门了,全部的资源都掏出来,尚且无法供应出一个小小的二三流家族所需要的底蕴和人才。
一切的财富、一切的钱粮以及一切的人力都必须要被调动到极致、用在刀刃上,才能够勉强维持整个社会的运转,艰难供应大多数人、甚至都不是所有人的温饱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出现江左那样世家割据乡里、家族之间自成一体,甚至能老死不相往来,显然是不现实的。
因此王洽不得不得出一个结论,世家制度或许能够源源不断的培养出社会所需的人才、极大地促进城镇乡野的社会展——世家的确在乡野村寨之间的统治力和管理能力要强过一般只能下沉到郡县的朝廷,能够更好的在一亩三分地上安排人力、调动物资——但是一旦上升到州郡层次,世家的存在显然极大地削弱了物资的流转、人力的调遣。
和平时代的打打闹闹,世家的存在就是基层的定海神针。
但是战争年代的狂潮席卷,世家的存在就是整合力量、集中对敌的拦路虎。
相比之下,跳出了世家制度的杜英,的确建立了一套更适合于这乱世、这凋敝民生的制度,所以关中对于江左的优势,不在控制的地方有多大、治下的百姓有多少,而在于能够调动这一片土地上多大的潜力,而在于······未来。
王洽不想承认自己从小接受的教育是错误的、所捍卫的制度是错误的。
第一九零零章见面就问出的问题
因此,王洽最终只能通过“战时”和“和平”这两个角度,在心里宽慰自己:
世家所走的道路只是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罢了。
也因此,心中还存在不解和不服的王洽,站在寿春的高楼之上,看着城下的车水马龙——现在的车马当然都是运送军粮武备的,杜英也没有神经大条到这时候还要做生意赚一笔,虽然如果杜英真的这么做,很可能会有很多商人来。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王洽回过头,看到了素未谋面,但是知是何人的那个年轻人。
上位者的气质,是察觉不错的。
“参见车骑将军。”
“王兄请坐吧。”杜英微笑。
王洽欲言又止。
杜英似有察觉,一边吩咐人上茶,一边笑道:
“若心有困惑,但说无妨。”
“余已知,若长此以往,都督府和朝廷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都督府会变成朝廷只能望其项背、俯称臣的一座高山。但这都需要时日。
假以时日,车骑将军一定可以俯瞰天下,更枉论将军英雄出少年,还有大好时日。
可现在,将军却倾巢而出、大举进攻,虽也有优势,但绝对不会有再过几年或者十年那样明显。
这,又是为何?”王洽也不含糊,直接问出了困扰他很久的问题。
杜英倒是有些错愕,忍不住看向作陪的谢玄。
谢玄对着他点了点头,好似在说:
姊夫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位王家主啊,也不是等闲之辈。
杜英收起来笑容,正色说道:
“天下乱之久矣,百姓苦之久矣。杜某虽年轻,但天下百姓还能再等十年,等这无休无止的攻讦、混战持续么?”
“这是因此?”王洽惊讶的问。
杜英盯着他:
“为此,还不够么?”
王洽沉默,缓缓起身,辟席行礼:
“将军怀有天下,也······当有天下。”
杜英坦然受之:
“所以王兄是想要为我所用?”
王洽却摇了摇头:
“王家世受皇恩,虽然可能对典午氏也谈不上多少忠诚,但······如今正是两军对垒之际,若余为将军出谋划策,则天下人不知应当如何看我。
且······关中新政和余心中所求恐还有不同。”
杜英微微颔,表示理解:
“那王兄不如就跟在余身边,也可以学那徐庶入曹营,一言不,余相信王兄会有所得。”
王洽无奈的笑道:
“阶下之囚,能得将军这般宽宏,意料之外,若此战之外事宜,愿为将军分忧,以谢不杀之恩。”
王洽显然是一个能拿捏清轻重的人,杜英已经摆出来和善的态度,如果他再高傲不低头,摆出来一副忠贞节烈的模样,只怕杜英下不来台、也不可能和他这样拉扯不停,会忍不住直接砍了他的脑袋,也正好可以给那些拥护关中新政的部下一个交代。
大战在即,军中正缺人祭旗呢。
所以王洽先表明自己不愿意在淝水战场上效力的立场,刷一波名望,然后再委婉表示,如果有其余的工作,愿意效劳,这可不就顺理成章的在杜英手底下做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