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造纸工业,如果不是世家和朝廷还知道轻重,一直在努力扶持,恐怕早就已经崩溃了。
终南纸供应江左的数量少、价格高,再加上皇室和世家的截留,导致现在桓秀军中能够拿出来的甲士也不过只有百余人。
而且桓秀很清楚,纸甲和真正的铁甲当然还是有差异的。
否则杜英直接就近取材,用纸甲来替代铁甲不好么?
真的就是真的,假的永远替代不了真的。
但是当数量也不算少数的时候,至少还能撑一撑场面。
身穿纸甲的士卒缓缓行出,而在他们的身边,一样是为了对付甲骑和甲士准备的长矛、狼牙棒、铁锤等等,也都已经握在了朝廷士卒的手中,显然桓秀的战术也很简单,利用纸甲甲士抗住伤害,手持其余兵刃的士卒一拥而上,乱拳打死老师傅。
但关中这边的陌刀队当然也不是吃素的,随着一声喝令,双手已经握住陌刀。
而开始小步慢跑的甲骑,则卷动起滚滚尘烟,若锋锐的箭头,直接刺向前方排成新月形的敌军甲士,与此同时,他们身后的甲士,步伐更快,竟然还越过了甲骑,似要抢先接敌!
最前方游走的轻甲士卒当即抽身而出。
接下来注定猛烈,甚至可以说惨烈的战场,显然并不适合他们。
甲骑也开始加,当身披重甲的上百甲骑踏动大地的时候,就如同一把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地上,引得天昏地暗,这已经见证了南来北往不知多少人马车辙的大地,似乎真的要裂开来一般。
下一刻,提高度的甲骑已经越过了冲锋的甲士,他们依旧组成最锋锐的箭头,而两侧的甲士以及紧紧追随、遮掩侧翼的陌刀队,便是从箭头的尖端延伸开的棱线。
箭头负责直接刺破任何防御,而那棱线则负责肆无忌惮的给对手放血。
“战!”带领甲骑冲锋的第一人,正是陆唐。
他现在已经不再负责杜英的亲卫扈从工作,而是负责统率关中军队里地位不可撼动的甲骑,伸手拉下来面罩,此时的陆唐,和他胯下的凉州骏马,已经形如一座移动中的铁甲堡垒,面罩之中仅有一双眼睛露出来,坚毅的目光似乎已经先于手中提起的马槊,刺穿敌军的防线。
陆唐微微弯腰,如果说甲骑是箭头的尖端,那他就是尖端上的那一点寒芒。
马槊握紧,横刀在侧,弓起的身体就像是拉满的弯弓!
欲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下一刻,陆唐撞向当先两名纸甲甲士,爆出震耳欲聋的怒吼,甚至一下子遮盖住了兵刃剧烈碰撞和摩擦所出的砰然撞击声和令人牙酸的摩擦音。
甲骑,踏阵!
“战!”同样的怒吼从桓秀的口中出。
关中将士们的对手,何尝不是有血性之辈?转战南北,这些青州兵、荆州兵,也一样曾经和胡人搏杀,刀刀见血。此时面对甲骑声势骇人的冲锋,他们一样坚定不退。
两支此时应该已经算是全天下最骁勇善战、也是百战余生的强悍军队,轰然对撞。
一支从关中、到淮北、连战河东及河北,所向无敌手。
一支从荆州、入巴蜀、转战关中又青州,亦曾咤风云。
现在,此时,这是两支军队的对战,也是天下归属的对战,军人的荣耀与热血、慷慨和悲歌,也注定了将在今日、在这片见证了千百年车辚辚马萧萧的土地上上演。
第一九一零章这是我的淝水
正是这片土地,见证了盛世的何等辉煌、乱世的太多苦难,也将在今日,见证一场大战。
历史上的淝水之战,让一代枭雄饮恨而归,让几颗将星闪烁千古。
但今日此时,不是那日那时。
这不是苻坚的淝水,也不是谢安的淝水。
在甲骑、甲士、陌刀队这些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事物之后,杜英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淡淡热气,那是火炮轰鸣后掀起的热浪传到他这里的残余。
东风鼓荡,战马嘶鸣,迥异于曾经时空的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
这,是我的淝水。
甲骑踏阵,横冲直撞,被桓秀寄以厚望的纸甲甲士终究还是没有能够用他们那并不算沉重的衣甲以及血肉之躯阻挡住甲骑的冲击,很快整个防线就被撕开了一道缺口。
充当箭头的甲骑,甚至冲锋的度都没有因此而减慢,依旧向前突进,纸甲甲士之后,那些手持盾牌的朝廷士卒们,看着甲骑几乎转眼就扑到了面前,肝胆俱裂,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潜意识中的职责还在支撑着他们,还是已经直接被吓傻了。
不过区别也不大,甲骑很快又撞开了盾牌防线,继续前冲。
盾牌的后面,本来是站着一排长矛兵的,盾牌挡住甲骑的冲击,长矛趁机刺入胸膛,这是不错的配合。
奈何,已经完全提起度的战马,轻而易举的撞开了盾牌,盾牌手们七零八落——这不是夸张,而是事实,在战马的强大冲击之下,很多人断手折脚、口喷鲜血,显然带来的是内外兼有的撞击伤害——而长矛手们也的确在盾牌被冲开的一刹那,给予了他们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攻击。
长矛直直的戳在甲胄上,迸溅出点点火花,但是想要继续深入,却已经不太现实,枪头多半直接被卡在甲胄鳞片的缝隙中。
随着甲骑毫无阻隔的前冲,或是枪头顺势划开,或是直接被这人马冲击的巨力顶着,整个枪杆都弯曲,一转眼功夫,应声而断。
长矛手只是一个人的力量,又怎么可能和甲骑冲锋的强大惯性相抗衡?
事实上甚至就连甲骑自己,都已经无法有效地控制战马灵活转向,嘶鸣的马、喷吐的热气、层出不穷的敌军还有处处绽放的血花,让每一名甲骑都挺直自己的马槊,对着既定方向,义无反顾的踏进!
“砰!”一声闷响传来,原来是桓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跻身最前线,他双手握着铜锤,避开甲骑的马槊戳刺,整个人直接跃起,重锤落下,狠狠地砸在了战马的马头上。
即使是一样披着铁甲,但铜锤重若千钧,此番砸落,让“哼哧哼哧”直往前跑的战马如遭雷击。
迸溅的鲜血从铁甲的缝隙之中涌出,战马长长嘶鸣一声,步伐猛地顿住,但身躯仍然还随着惯性向前冲,连带着马背上的甲士也跟着前出,摔落在地。
甲士若铁塔,在地上翻滚一圈,周围的朝廷士卒也不敢用自己的身躯阻挡抗衡,只是不断用长矛戳刺,徒劳的阻挡甲士的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