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谢玄已经和邓羌齐心协力,拿下了八公山。
虽说山上的确有之前铺设的上山马道,但守军也不是傻子,早就已经想方设法布设蒺藜、拒马以作拦截,不过好在谢玄的身边还跟着邓羌。
邓羌提刀步战,带着十余名士卒轻装疾进,一路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搬开障碍之后,骑兵立刻跟进,使得敌军无法增援防线,最终成功杀上了山。
本来朝廷兵马也还有据险而守的勇气,可是居高临下、俯瞰战场,还有一个躲不过去的弊端,就是他们能够看得清敌人,自然也能够看得清不远处的淝水对岸,自家的兵马黑压压跪倒一片。
整个淝水西岸,已经大败亏输了,数不胜数的关中军队正在搭建浮桥、向这边逼近。
八公山上的朝廷将士见此情此景,哪里还有半点儿拼杀之意?全听自家仗主、校尉的指挥。
但这些小将领在这时候哪里还有主见?或是投降,或是向东突围,也就随众而动了,山上的数千兵马,几乎一炷香的功夫就作鸟兽散,让原本看着被封堵的道路,已经做好了恶战准备的邓羌和谢玄不明就里,只好顺势抢占了各处要塞。
夕阳下,战马嘶鸣,自八公山上俯冲而下,游走在营寨的北侧,形成了对桓温军寨的封堵。
围城战,讲究围三缺一。
但现在杜英显然并不打算给桓温任何一点儿突围的希望,四个方向,控扼山水,就是要把桓温困死在这里。
桓温虽然还不知道西岸生了什么,但是也能够感受到围攻兵马越来越多,终于也不敢和之前那样固守待援了,令戴施等人率兵尝试在营寨南侧突围。
戴施迎头遇到的,正是慕容虔率领的骑兵,他们的身上衣甲装束皆相同。
第一九一六章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
但这些骑兵的样貌身形是遮掩不住的,和胡人作战多年,戴施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不是氐羌就是鲜卑。
“杜仲渊号称扫荡胡尘,现在却用胡人来对付朝廷,是何居心?此乱臣贼子、祸国殃民也!”戴施提刀大骂。
然而这话要是换了关中都督府的某个汉家将领在,可能真的会勃然大怒,可是他的对手是慕容虔。
你骂的是都督府里的那些汉人不明胡汉之分、华夷之别,和我一个血统纯正的鲜卑人有什么关系?
所以慕容虔饶有兴致的听着戴施喊叫。
戴施骂了两句,看对面无动于衷,顿时也愣住了,这关中都督府上下已经供认不讳、脸都不要了?
当对方真的不要脸时,你对人家的谩骂看上去都是白费口舌,还让自己精疲力尽。
因为慕容虔叉腰看热闹,所以双方士卒面对面站着,一边听着自家主将骂的痛快,可是又看对方没有回应,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不觉得憋屈;另外一方······
甚至一些汉语不好的鲜卑将士根本就没听懂说的是什么,更不用说生气了。
一时间,两边的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好像被气到的甚至是朝廷兵马。
戴施也意识到不对,不再含糊,提刀率先冲锋,身后的士卒也齐齐跟上。
慕容虔本来就是阻拦对方突围的,此时也不着急,从容的下令士卒们展开防线,该撑盾牌的撑盾牌,该挺长枪的挺长枪,突出的就是一个有条不紊。
“当!”戴施一刀砍在盾牌上,又是接连两三刀,硬生生的砍得那持盾的鲜卑士卒连连后退,但鲜卑人本就骁勇悍斗,哪里能让你这么轻松的进来?
盾牌之后的鲜卑士卒也狰狞了神情,用胳膊顶着盾牌,冒着已经破裂的盾牌直接被劈开的风险,直接向前冲。
而此时戴施也已经看清楚了盾牌后面的这一张张脸庞,显然并不像是汉家子弟。
鲜卑人?
再一看不远处的将旗,战场在刮西北风,戴施正好是背风作战,看不清对方的将旗,此时离近了总算看得清楚,上面赫然写着“慕容”两个字。
“杜贼竟然和鲜卑胡人沆瀣一气!”戴施怒火中烧,下手更重。
“当!”盾牌应声碎裂,但是盾牌后的鲜卑士卒早就已经在之前就脱手而出,当盾牌的碎屑乱飞之际,那士卒已经如棕熊一样撞上来。
劈开盾牌、失去了力道的刀锋,被撞得偏移开,鲜卑士卒手握横刀,白虹贯日!
戴施狼狈的就地一滚,又有两支长枪次第戳刺过来,让他一时间甚至都不敢起身,连续滚过了足足一两丈远,直到其余朝廷士卒匆匆赶来救援,和那长枪兵战作一团,戴施方才起身,看了一下已经乱糟糟的衣甲,他吐了口吐沫,环顾周围。
鲜卑将士的单兵作战能力本来就很强,而且关中的赏罚机制摆在这里,他们都想要通过战功在河北甚至是中原为自己的家人换上几亩良田,这种最单纯的建功立业欲望驱动下,鲜卑人的斗志显然并没有因为自己现在听令于汉人的指挥而打折扣。
更何况他们的直属上司还是慕容虔,且汉人对于他们也的确没有什么明显的歧视和不公。
并且······
“杀!”这是字正腔圆的汉家腔调,不过喊出来这话的,也不是汉人,而是一支羌人队伍。
为了能够让鲜卑士卒尽快的融入到关中军队的体系内,并且避免汉人和鲜卑人在互相不了解、甚至是有仇恨的情况下混编在一起、直接接触,从而诱汉人和鲜卑人之间的矛盾冲突,都督府这边在整编鲜卑兵马的时候,都是把羌人和氐人甚至还有巴人混编进去。
都督府对于这些非汉家儿郎的待遇好不好、有没有偏见,显然这些已经亲身感受过的各族士卒们最有言权,而且他们也知道如何在军中制度和功勋以及自己既往的习惯之中取舍。
以前的胡人军队,显然是烧杀抢掠、无所不作,兵过如梳。
但是现在关中系统化且丰厚的作战奖赏,再加上他们也的确更想要田地而不是金银珠宝——这乱世里金银珠宝能不能活着带回家都是个问题,但是田地按照功勋登记造册了,那可是实打实在后方分到自己家人手里的——所以这让鲜卑士卒们也渐渐开始适应这种严格的军纪,并且愿意为了斩将夺旗、建立功勋而作战。
先一步融入关中军队的氐羌人,显然更能够挥带头作用,甚至时至今日,在他们的心中,自己和寻常的汉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大家都是都督府治下的子民,且看我们氐人中的豪杰苻黄眉都已经成为一方主帅了。
此时各处的鲜卑士卒们还都在努力抵挡敌军的扑击,可是羌人已经率先逆流而上,起进攻。
羌人一动,其左右两翼混编着氐人、鲜卑人和巴人的两支十人小队也跟着行动。
所有的士卒们都是三人一组。
鲜卑人和氐人身材高大,手持长矛不断地在后戳刺,而巴人的身材矮小,手持刀盾在前方游走,他不负责杀人,只要负责在关键的时候出现在关键的位置,帮助身后两个不断戳人的同伴挡住致命的威胁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