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济跑的干脆利落,自然是来不及带上家眷,甚至大司马府中留守的文官吏员都来不及通知,等到府上知道消息的时候,荆州大族的部曲已经把他们包围了。
一片慌乱之中,南康长公主仗剑而出,稳住了局面,也震慑住了荆州大族,但是不可避免的被荆州大族当做投名状打包献给了毛穆之。
毛穆之本来就是大司马府出身,再加上当时导致他背叛大司马府,主要还是因为习凿齿的种种操作,桓温本人当时甚至还在两淮和青州,所以毛穆之对桓温是恨不起来的,甚至仍然对桓温的提携之恩心怀感激。
因此他自然没有什么恩怨要报复在桓温的亲眷身上,客客气气的拜见长公主之后,着人将这些妇孺都送往长安城,怎么处置还是让都督操心去吧,毛穆之还得忙着收拾那些或各怀鬼胎、或战战兢兢的荆州世家呢。
于是南康长公主就在北上的途中就这样和南下的妹妹新安公主相遇。
新安公主挽着姊姊的手,引她入内:
“得知姊姊已经过襄阳的时候,余方才过武关,还以为要和姊姊在路上擦肩而过、只能寒暄几句了呢,没想到现在武关道经过整修,通达顺畅,倒是妹妹先到这南阳等姊姊呢。”
南康长公主是先帝司马绍的长女,而新安公主之父司马昱又是司马绍的幼弟,所以两人辈分相仿,岁数却是足足差出了一代人,在新安公主的眼里,这个皇族的大姊姊,显然亦姊亦姑,算是半个长辈。
南康长公主少时也是陪这丫头玩过的,心思和她相差无多,今日能在他乡重逢,半是欣喜,半是感慨,忍不住好奇问道:
“福儿为何在此时动身南下?”
“阿姊还不知道?”新安公主微微错愕,旋即意识到自己有资格看到的属于八百里加急的军机要闻,自然不会有人告诉南康公主,不过各地报纸现在也应该在加急排版、刊号外,马上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我军在淝水大捷,俘虏自大司马以降朝廷兵马数万。”
“什么?!”南康公主握着她的手骤然一紧,脸色沉下来几分,“败了?”
新安公主一时没反应过来,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和阿姊的立场显然是不同的,所以只好讪讪点头。
南康公主沉默。
“阿姊别担心啦,大司马没事。”新安公主引她入座,柔声劝道。
“哦,那就好。”南康公主喃喃说道,但旋即脸色一变,冷冷一甩手,“谁关心那老贼的死活?”
新安公主:???
南康公主接着撑着桌子,看向对面不明所以的小妹:
“朝廷兵败淝水,全军覆没,那江左岂不是岌岌可危?为何汝······”
新安公主吐了吐舌头: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小妹现在既然是杜家的人了,那肯定是要向着我夫君的。”
“可是你是司马氏的女儿······”
新安公主托着下巴,噘着嘴说道:
“夫君本来就无意伤害皇族,顶多就是软禁起来而已,有咱们先辈们做的好榜样,夫君可不打算重蹈覆辙,所以只要到时候父王乖乖投降了,那就是皆大欢喜。”
“这,你······”南康公主一时语塞,只好有气无力的说道,“怎,怎能有这般想法,你还是司马家的女儿呀······”
司马氏弑君,为不忠之典范,这是司马氏一直无法抹去的污点,也是很多人私下里抨击、嘲讽司马氏得国不正的依据。
司马氏皇族自然都会回避这个话题,因此现在从新安公主的口中说出来,南康公主震惊之余,几乎要喊她“大逆不道”了。
第一九二九章能保证的公平
不过南康公主转念想一想,人家说的并没有什么错,而且杜英如果真的打算将这一股弑前朝之君的坏风气拨乱反正,那么此时受益最大的,岂不还是司马氏皇族?
明明自己带了坏风俗,结果还是自己受益,司马氏皇族应该偷着乐还来不及呢。
新安公主也不在自己那里坐着了,直接凑到了南康公主身边:
“其实阿姊也只是没有来得及面对这样的选择罢了,要不是我家夫君横空出世,只怕此时磨刀霍霍向皇位就是你家夫君了,到时候阿姊又该如何自处?”
“那老贼,敢尔?!”南康公主柳眉倒竖。
新安公主自然懒得揭穿人家夫妻之间的小趣味,毕竟之前大司马在建康府外提兵打算问一问鼎之轻重的时候,也没有见这位老姐姐嚷嚷着不行。
所以她当下生硬的直接切入正题:
“阿姊,世事如潮,不可轻逆,如今局势已然如此,我等能做的也只有在这朝代更迭之中保全司马氏一族更多人的性命罢了。
夫君既然没有动杀心之意,那更应该顺水推舟,将夫君的心思告知建康府中衮衮诸公,让他们更好的选择是去是留。”
你这个去,确定不是去世的去?南康公主腹诽一声,旋即叹道:
“如果不是坐在皇位上的是阿岳的子嗣,我这老妇担心九泉之下无法给阿岳一个交代,又何必关心这些事?既入桓家门,人为桓家妇,这些本应该与我无关。”
司马岳是司马绍的儿子,南康公主的弟弟,而如今皇位上的司马聃是司马岳之子,所以是南康公主的亲外甥。
不等新安公主开口,南康公主接着问道:
“我家那老贼,可还好?”
见老姊姊终于忍不住了,新安公主轻笑着颔:
“自然是一切安康,夫君想安置其在关中书院,以后在长安定居,教书育人,不知道阿姊可否愿意放弃之前的锦衣玉食?”
南康公主顿时哈哈笑道:
“为何不肯?那深宅大院,又有几分好的?老贼在外面征战厮杀,真以为我等能够安心在家里看护家宅?以后啊,有他守在身边,这家才算是一个家,夫复何求?”
“姊姊为女中豪杰,知会如此。”新安公主并没有感到意外,“到时候还能去姊姊家品茶论道,想来是不亦乐乎的。”
“女中豪杰却也算不上。”南康公主摆了摆手,“相比于阿元,还有那郗家的小妹,又或者福儿你,老妇终究没有能够摆脱桎梏,还差得远了!”
曾经人们提到谢道韫,也只是说这谢家姑娘有才华罢了,但是是万万不可能把“有才华”和“能处理政务”挂钩的,谢家的女儿以后也注定要嫁入高门,从此教儿育女,若是其夫君能够在世家子弟同样激烈的竞争中崭露头角、身后被列入史册,或许其还有在夫君的列传出现的机会,也多半都是一笔带过,否则只怕过不了百年,就已经无人知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