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等命运已定,而大王呢?”
已经决定今夜要杀多少人,杜英就不再管怎么杀人,若是连这点儿小逝都搞定不了,那张玄之、郗等负责主持的人都可以提头谢罪了。
因此杜英剩下的任务自然就是做说客,把司马昱这个老丈人拿下。
“国破家亡矣,大厦将倾罢,余又如何能独善其身?”司马昱淡淡说道。
新安公主对着杜英使了一个眼色。
他们这些长于清谈的人,一般都矫情,这种话说出来当不得真。
杜英心里也有数,从怀中直接掏出来一封公文,推到司马昱身前。
司马昱眼皮跳了一下,方才杜英掏出来一份名单就是数百人命,现在又是一份公文,意在何处?
打开看了一眼,司马昱轻轻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一份聘书,聘请他为关中书院的先生。
“关中书院,为国家培养栋梁、为未来培养人才,因此海纳百川,可以让秉持有任何想法的人在其中任教,所教导的学生未来通过朝廷的考核选拔之后能够进入朝廷为官。”杜英微笑着说道,“不知岳丈是否愿意在此就任?”
新安公主也适时地帮腔:
“父王,桓元子、殷渊源(殷浩表字)都已在书院就任,无一不是父王的故交老友,届时父王也可以和他们对坐论道、讲学博弈,方可不浪费这一身才华。”
因为新安公主之前的书信之中就已经提及了这件事,所以司马昱早就在心里有所揣度,此时沉声说道:
“诚然如秦王所言,怀有不同想法的人可以在书院之中任教,但是其一,最终选拔人才是由朝廷来决定的,考核题目是由朝廷来拟定的,书院并不能决定自己教授的内容就一定会被考。
所以为了尽可能的切合朝廷的实际需求,书院的培养肯定也会集中在对关中新政的宣扬和剖析上,届时就算是先生们对新政怀有不同的意见想法,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学生们适应朝廷的需求,又如何能够畅快各抒己见?
最终也只是循规蹈矩、所能教授的内容大同小异尔,否则自己的学生无法通过考核进入朝堂,那渐渐地就不会有学生愿意投入此门下。”
新安公主秀眉微蹙,说到底杜英只是把关中书院作为一个安顿你们这些遗老遗少、方便集中管理的地方。
到时候尔等愿意配合书院的安排去教书,那可以帮助书院分担教学压力,而若是不愿意的话,那么闭门造车,写一写回忆录、凑在一起喝喝茶,那也无所谓。
结果······父王好像还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这让新安公主正想给“口出狂言”的阿爹使眼色,却不料身边的夫君颔说道:
“岳丈所言不假,那其二呢?”
司马昱斟酌说道:
“其二,对于我等而言,在茫茫多先生和学子之中,只是少数,众人所思所想,皆遵从新政,也愿意追随于新政。
而我等只是落后、失败之人,便是能够重新鼓起斗志、振臂高呼,又有几个人会追随?到头来不过是小院之中,一群败寇垂头丧气、互相宽慰罢了。”
杜英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
“岳丈所见的确清晰,而且敢说出来,余更是钦佩。”
司马昱倒是愣了愣:
“这话······本王还以为桓元子已经说过了。”
杜英摇头:
“大司马坦然受之。”
桓温的脊梁骨早就已经被连续不断的失败和背叛打断了,最终和南康公主在寿春重逢,颓唐失望之人,骤然现老夫老妻上且还能团聚,心中最后的那一口憋屈气也释怀了。
夫妻半生,亏欠良多,以后只要能够执手相守,别的也懒得在意。
磨平了英雄气,只剩下儿女情长也。
不过杜英相信,这一对夫妻也能够成就一份爱情相守的佳话,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方式的青史留名?
司马昱也渐渐明白桓温的选择,一时无言。
杜英倒是接着说道:
“岳丈所言,的确有道理,但余并不完全赞同。
诚然,现在的书院是为了朝廷培养人才而服务的,因为天下太大,还有诸多官吏缺口。多年乱世,导致太多人目不识丁,仓促提拔为官吏,埋下太多隐患。
所以书院的人才,之前的都督府、现在的朝廷,几乎要照单全收,尤其是这江左想要改变之,还需要从书院里选拔优秀人才,用以填充各处,压制住世家的反扑。
但是这并非长久之所需。天下虽大,但也只有那么大,书院年年培养人才,朝廷年年填补空缺,久而久之,哪里还有多少空缺需要朝廷去填补?但是书院所培养的人才,却还是一代一代,人数难以减少。”
第一九五五章是新的,就是新政
司马昱明白杜英的意思,逐渐的,那个名为选拔人才,但是实际上因为人才缺口非常大,基本上就是走个过场的考核,就会变成真正的严格、筛选人才的考核,并非只要支持关中新政,能够理解新政的一些要点、新意的人才就能被朝廷所任用。
但是当天下人才不再紧缺了呢?
那时候的朝廷,自然不可能对书院培养的人才照单全收。
良莠不齐的,谁知道之后会不会有谁昏庸无能,又或者只学了新政皮毛,做出冒进的糊涂事?
书院目前的这种教育体制,显然也无法确保每一个人才都是精英。
精英,本来就不是在书院之中学习就能够抵造出来的,还需要在尘世人间摸爬滚打、饱经历练,方才能够磨去表皮,看一看此人到底是内蕴锋芒、才华横溢,还是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再过十年,书院培养的人才肯定就不会完全充斥于朝堂上,甚至有可能不用十年,只是四五年间,一切供需就会改变。”杜英接着说道,“岳丈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