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面色惨白。
「不会,不会……后来我知晓了那句判语……」
「小子,你的表演瞒不过我!」蒋庆之身体前俯,一把揪住太子的衣襟,「告诉我,那该死的蠢货是谁?」
「张香玉!」太子茫然看着蒋庆之。
「他是谁?」蒋庆之喝问。
「女……女官!」
太子突然爆发了,他抓住蒋庆之的手,说道:「可孤失眠与这何干?你这是糊弄孤!」
「一个人的性格形成很复杂,也很简单。你在九岁之前一直以为陛下对你毫无父子情义,在此期间你会不断加强这个念头。数年后,在你这里……」
蒋庆之指指心口,「就会有个念头根深蒂固……陛下对你无情无义。这个念头经过多年加固,很难撼动。故而哪怕你听闻了二龙不相见的判语,依旧会不知不觉的坚持那个念头……」
就如同焦虑症,明明知道那些焦虑的事儿不会发生,可却会身不由己的陷进去。
太子面色惨白,「不会,孤并未……」
「有人趁虚而入,不断在给你灌输那些例子……看看史书吧殿下,猜忌便是帝王的亲兄弟,什麽父子情义,都敌不过那一切……权力和至高无上的帝位。你要小心来自于帝王的明枪暗箭,你要小心……」
太子哆嗦了一下。
「可是我说对了?」蒋庆之讥诮的道:「他们会说,要小心你那两个兄弟,他们会成为陛下制衡你的工具。于是,你整日惶惶,整日提心吊胆……」
蒋庆之见菸灰太长,便抖了一下,长长的灰烬掉在太子的鞋面上,随即鞋面冒起了青烟。
卧槽!
蒋庆之赶紧踩了一脚,把刚冒起的火星踩灭。
他抬头见太子呆滞,便知晓自己一番话击中了这娃的灵魂。
「一个少年,不,你那时还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被人这麽一吓唬,整日便活得提心吊胆的。几年下来,这人没疯就算是祖上积德了。」
蒋庆之松开手,「你的运气不错,仅仅是失眠。」
太子的眼眸突然活了过来,他一把抓住蒋庆之的手腕,「表叔,我时常做噩梦。」
「可是梦到陛下要杀你?或是你那两个兄弟对你不善?」
「是。」太子此刻看着格外虚弱,眼神中都是哀伤,「我做了许久的噩梦。」
「想解脱吗?」
「做梦都想。」
「那麽,放松下来,想一下整个腹部极度松弛的感觉,放松,对……听我说。」
蒋庆之坐下,缓缓说道:「陛下重情,陛下从未有过猜忌你的念头。说实话,你自认为比夏言丶严嵩如何?我说的是智慧和手段。」
太子摇头,「远远不及。」
「可陛下敢于把权柄交给他们,自己隐于西苑。定然有人对你说过这是太阿倒持,可对?」
太子点头,「是。」
「听我说,其一,陛下自信无论是谁,都无法撼动自己的权力,这一点自信,他会延续到最后一刻。」
太子的身体松弛了些。
「其次,陛下重情,别说是猜忌,你可知我来之前陛下在作甚?」蒋庆之唏嘘道:「陛下在翻找医书,想从中寻到治疗你失眠之症的法子。他坐在那里焦虑不安,你可知那一刻我想到了什麽?舐犊情深。」
「对于陛下而言,亲情便是自己的根,是自己活着的唯一念想。小子,你想想陆炳,这等墙头草,两面派,明哲保身的精致利己者,却能活到今日,你觉着是什麽让他如此幸运?」
陆炳通过联姻和各种手段,为自己和家族拉起了一道庞大的关系网。这没事儿,但关键是,他是锦衣卫指挥使,换个帝王,他这等骑墙丶拉帮结派的帝王鹰犬,早已死了无数次。
「无他,陛下重情。可陆炳只是奶兄弟,而你却是陛下的亲子。小子,你想多了,糊涂了,犯浑了!」
蒋庆之一巴掌拍在太子的头顶,「还不醒来?」
呯!
太子浑身一松,肩膀也垮了下去。
他缓缓抬头,眼神渐渐澄净。
起身,拱手,「多谢表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