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行都行,不过这两日你的差事比我多多了,怎麽还不见你买身新衣裳?整日里攒那麽多银子做什麽?”
“银子嘛,谁会嫌多?上次帮三王爷在东郊烧龙袍的时候我看上了一个三进小院,牙人说要五百两银子。我都想好了,院子里有四间正南房,二姐一间,我一间,给你也留一间。”
“还有一间呢?”
“还有一间……秘密!”
周梨捧着一怀的铜钱眯眼笑起来,她没有告诉陈叮叮,看上那个小院的原因是所有的院门屋门内外都没有台阶和门槛,这样无论是枫木榉木还是桦木的路椅行进里外,都不会受到一点儿阻拦。
“秘密?说嘛说嘛!我保证不告诉当当!”陈叮叮撞了她一肩膀。
“不说,说出来还叫什麽秘密?我都不问你的秘密是什麽。”
“我才没有秘密。”
“真没有?”周梨凑到陈叮叮的眼前。
女孩额间碎发飘落两缕,在乌黑澄澈的眼睛旁边跳荡,春风拂面而过,吹起周梨耳边一丝勾发,更显得双眼湛清,像长流在山涧的溪水,阳光在里面泛起粼粼的金色。
陈叮叮避开她的眼神,踢着脚尖向前走。
说起秘密,陈叮叮还真是整个长风门里最多的一个。
比如她脖子後面有一颗小痣,所以每次要把头发编成马尾的时候都要先用铅粉厚厚地盖住它;又比如她的左眉眉线比右眉要高一毫,所以描上眉黛的时候总是要先把左边眉毛拔下来几根才好;还有什麽不吃葱花香菜,不碰生鱼活虾之类的秘密,更是数不胜数。
不过这些无关大雅的事情并不是让她不敢看周梨眼睛的原因,说到底,她真有一个天大的秘密算是要和周梨说一句大声的“对不起”。
其实来福早在七日前就生了三只崽子,一黑两白,母子平安。
陈叮叮告诉周梨来福要临盆的时候窝里的三只小猫都长了绒毛。
她还记得那日晚上罕见地落了瓢泼大雨,顺着屋蓬落下的雨水打湿了门外来福的藤编小窝,垫在里头的旧褥子都湿了好大一截,来福居然也不动弹。
陈叮叮一边摇头数落:“从来没见过像你这麽懒的猫。”
一边提了藤窝两处托手往屋里搬。
不大的屋子只有一张床,陈叮叮用自己刚洗好的褶裙换下来福窝里的旧褥,继续就着油灯上一盏小小的火拈磨茜草。
石榴红的草汁刚染上木斗里的小杵,屋门却被人猛地一推开,露出少年一张清俊微寒的脸。
陈叮叮吓了一跳,一边拿着白巾替陈当当擦去脸上水渍,一边解着他的衣扣让他把沾雨的斗篷赶忙脱下来:
“不是说好了今日去长风门领银子,顺便蹭一顿好饭麽?怎麽冒着大雨回来?”
少年人的神情在昏暗的烛火中辨识不清,只用力一抓陈叮叮的手腕,沉郁着问她是不是过两日要去拿太子的人头。
陈叮叮扭了扭自己的手腕,点点头说:
“你弄疼我了。”
陈当当却没有将手松开,抵着陈叮叮退了两步,终于在一盏小小的火烛旁露出自己满脸的焦灼,道:
“无论如何,这桩差事你都要推给别人。”
陈叮叮擡眼,从陈当当脸上见到往日里从来没有见过的神色,有点儿像在他的眼睛里绷着一根细细的长弦,将断未断。
于是她讷讷地点头,也忘了抽出自己的手腕,扶住陈当当险些要瘫倒的身体,问他:
“怎麽了?”
陈当当没说话。
当陈当当得知陈叮叮将这一桩烫手山芋随手丢给了周梨时,他就发誓这个秘密要永远烂在自己的肚子里。
他永远不会告诉陈叮叮,那晚他在陈崔的门外听见了五王爷的声音,五王爷说:
“派一个弃子去,脑袋不值钱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