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
“起来练刀。”周梨轻轻拍了拍身边压住影子的摘月,额上细小的汗珠,“你怎麽又跑出来了?”
“珠珠说今晚有流星。”小泥双腿收在同一台石阶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往顶上看,
“她们说看见流星许愿,什麽愿望都会变成真的。”
“要许什麽愿?”
“让你考第一名,气死珠珠。”
周梨转过头来,看她瞪着乌黑的眼睛融在夜色中,满脸肃然,不禁失笑一阵,伸手在她脑袋顶上揉了揉。
“你不喜欢笑吧?”小泥忽然说。
“为什麽这样问?”
一大一小对视片刻,跳着短辫的女孩眼瞳里印出一个影子。
小泥伸出两只手并在一起,虚盖住周梨的下半张脸,煞有其事地说:
“我娘说看一个人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要看眼睛就行了,每次你笑的时候盖住你的下半张脸,眼睛……眼睛,都没有皱纹。”
“这位女侠,我才十八岁。”周梨狠狠瞪她一眼。
“那又怎麽了,李婶婶家的女儿十八岁都抱两个小孩了,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听说明年还要一个弟弟,背上也要背一个。”女孩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又咧出一个笑脸,指着自己眼角弯起来的一道细缝,道:
“你瞧我才八岁,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也和你不同。”
“那是你太老了。”周梨悠悠地回她。
小泥愣了半晌,猛地一把朝周梨扑了上去,双手作势要往她脖子上掐,周梨一个偏身躲开,右手提刀从石阶上滚了个身。
一只双翅碧蓝的蝴蝶从夜色中轻盈地飞来,绕着追逐的两人缓缓扇动翅膀,万里无星,只有一轮弯月薄薄地挂在天上,溪水潺潺流过,两个人的笑声转了一圈又一圈。
“追不动了!”小泥先瘫倒在石板路上,四仰八叉躺下来。
“还要多吃两碗饭。”周梨笑她,用摘月刀鞘点了点她的鼻子。
“吃多了会像猪圈里的猪崽那样被宰掉吧?”
“又是哪里来的歪道理。”
“我娘每日清晨都要让我往张屠夫的大称上站,看看几斤几两,和张屠夫养的那圈猪崽简直没有两样。”
周梨哑然,蹙了很久的眉眼忍不住舒展开,无奈摇摇头,也学她一样平身躺在石阶下开阔的青石板路上,两手摊平,无声笑了笑。
“明日先生要教围猎,特意嘱咐要穿小皮靴,否则枯枝会穿过织鞋的粗麻布,往脚底上扎呢。”小泥偏了脑袋过来看她,看蝴蝶悬在她的双眼上方飞了一阵,她眨着眼看,并不作声。
“你有没有在听?”
“我知道。”
“那你有小皮靴吗?”
“有一只小羊皮靴,是石头送的,可是我舍不得穿。”
“石头是谁?”
周梨仍旧不说话,看蝴蝶扑扇着翅膀飞远,天际又只剩下一轮明月。
“是在上京城的朋友麽?”小泥不再看她,眨着眼睛也向月亮望:“珠珠说你总会回去的,你在这里不开心,也是因为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吧?”
“小泥,”周梨等了一会儿才说,“珠珠有没有说过你很聪明?”
“没有,她们都不愿意听我说话。”小泥皱了皱鼻子,忽道:“你不穿的的话我也不穿。”
“什麽?”
“小皮靴,明日我也不会穿的。”小泥斩钉截铁,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没有麽?”
“才不是,我爹上个月猎了一头角鹿,特意留了鹿皮给我做小靴子。”小泥顿了顿,又说:“只有你一个人不穿的话,珠珠她们一定会笑你的。”
“那又有什麽关系。”
小泥没有再说,一时间天地都安静下来,蝴蝶飞远,天地寂静,溪水缓缓地流。没有等到流星,两人就这样平躺在石板阶下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