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裹挟着劲风砸来,徐琅玕侧身急避,镜架重重撞在青砖墙上纹路寸寸崩裂,恰似程家覆灭那夜碎了满地的琉璃瓦。“滚!”阿秋抄起门后的檀木拐杖,狠狠戳向徐琅玕:“若郡主有个闪失,老奴便是魂飞魄散,也要在黄泉路上剐了你这狼崽子!”激烈的争吵声中,程朝的睫毛突然微微颤动。“”她缓缓睁开双眼,涣散的目光在屋内逡巡,最后落在徐琅玕苍白的脸上。“琅玕”阿秋的咒骂声戛然而止,惊愕地转头看向床榻。郡主怎么会叫他的名字?!送给他的弱冠礼“疼”素手轻颤欲抚上徐琅玕染血的面颊,血布条随抬手动作崩裂,新血迹在纱布上晕开。“疼”她喃喃着,眼中泛起泪花。“别动,我这就找大夫!”徐琅玕慌忙按住她欲抬的伤臂,转身便要唤人被她死死揪住衣摆。“别走!”那力道虽弱竟带着失而复得的惶恐,似那年乞巧节遇刺她攥着他的衣角。郡主阿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看着程朝望着徐琅玕的眼神。怎么会?!那分明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望着心上人时才有的眷恋。可郡主明明恨透了徐家,恨不得剜了徐家满门心肝!“郡主,您”阿秋抖着嘴唇试探。程朝缓缓转眸,眼尾泛红的模样倒像只懵懂幼鹿:“你是何人?”“郡主,我是阿秋啊!您从小伺候到大的阿秋!”阿秋声音颤抖,泪水再次夺眶而出。“阿秋?”程朝拧眉喃喃,太阳穴突突跳动。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翻涌,转瞬间,金銮殿上的血光、密室里的剧痛都化作青烟消散。她抓住徐琅玕冰凉的手将脸颊贴在他掌心,仿佛他是这混沌世界里唯一的依靠。“琅玕,我我记不起来了”她哽咽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只记得你”“”喉间一阵发紧,目光落在染血的手腕,想起昨夜她咬着牙说要将徐家挫骨扬灰的模样。那些恨意都沉入忘川,唯余这般依赖的眼神,这眼神比断筋之刑更教他心肝俱裂。“记不起来便忘了吧”他既为程朝醒来而欣喜,又因她遗忘了仇恨与痛苦而愧疚。“阿阳,往后岁岁年年,我便是你的眼,你的剑,你的记忆”相拥的人影映于墙上,恍若重绘了年少时初遇的模样。“女医音微拜见大人。”徐琅玕为熟睡的程朝掖好被子,女医音微俯身查看程朝腕间翻卷的伤口,指尖搭在其腕脉处,面色陡然凝重。“大人,郡主心力交瘁,剧痛伤了魂识,只需调养气血,待经脉愈合记忆或可”“可有法子让她永不恢复?”徐琅玕冷言打断,绯色袖口下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音微手中的银针盒险些跌落,抬眼望向这位素来冷静自持的徐家公子,他眼底翻涌着晦暗难明的漩涡,哪里还有半分往日风采。强行阻断记忆,与谋财害命何异?阿秋扑来,枯瘦的手狠狠推开徐琅玕:“无耻!你竟想让郡主做个痴儿!”药箱里的当归气息混着血腥弥漫屋中,音微攥紧药杵,她瞥见榻上程朝苍白的睡颜。数日前还见这位郡主在街头仗义执剑,如今成了任人摆布的傀儡。“嬷嬷,她若记起所有,唯有死路一条。”徐琅玕抬眼看着阿秋,深邃的眸底灰暗:“徐家不会容她,朝堂不会容她,甚至”“就连她自己也不会饶过自己。”他顿住话语,转头望向沉睡的程朝,眼神忽而温柔又残忍。窗外惊雷炸响,灯笼在狂风中剧烈摇晃,他的面容割裂成明暗交错的碎片。阿秋掩面痛哭,苍老的呜咽声里带着绝望:“她若知道自己被废了武功,定会恨透这副残破的躯壳!”音微捏着被冷汗浸透的药方,羊皮纸上的字迹晕成墨团。她如何能说,九阳郡主程朝能熬过断筋之刑,全凭着一股求死不得的执念?音微深吸一口气,吐出的字句裹着冰碴:“大人,郡主不再受刺激,或可保记忆长封。”这侯门深宅,终究成了困鹤的金笼。待来日真相浮出水面来,被蒙在鼓里的人又该如何自处呢。蝉鸣初夏,徐琅玕行三加之礼,缁布冠、皮弁、爵弁依次加于发间,玄色襕袍随着仪程轻摆,玉带环佩叮咚作响。“徐大人年少有为,这表字当真是般配!”“徐相教子有方,日后必是朝堂栋梁!”徐琅玕,表字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