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焯沉默了片刻,也认真环顾来言:“席,两位龙头,雄白两位大头领,你们几位有你们几位的考量,有些事情也肯定比我这二把刀清楚,但我还是要说,刚刚之所以弃手,包括现在主动找诸位来说,也是有我理由的……我不是说该不该打,而是在担心司马若至宗师,他再用家族的协助,从江都唤来援兵和助手,此战没有了突破口,最后便拖下去,弄得双方都空耗钱粮人力,打成烂仗。”
李枢便要言语。
而这个时候,抱着怀坐在白有思脚旁的张行开口了:“其实我也有这个担心。”
除了白有思,众人齐齐一怔,然后来看。
“我之所以着急担任这个席,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三件事,河南这里的腐化、淮西的乱局,还有就是这场南北皆有显现的旱灾……第一件事需要内部权威,第二件事需要对淮右盟的进一步控制,第三件事需要所有的东西,唯独跟徐州开战却不在其中。”张行在廊下认真来言。“若真打成了烂仗,前两件事要拖延,第三件事要大大受影响。”
“但事有缓急。”李枢站起身来重申道。“这一仗又不是我们主动挑起的,是我们不得不应,如若不应,将来必有后患……张席刚刚在决议上也说了,咱们黜龙帮之所以能成事,骨子里是靠的团结二字,所以才能聚细流成江河,而反过来讲,现在出了头领、留后还带着几个城一起降魏的事情,其实也是另一种细流……却是大堤上的细流,如果不管,它也会成江河的!这是在动我们黜龙帮的命根子!”
“不错,决不能让人产生一种黜龙帮可以今日降明日叛的错觉。”张行沉声以对。“这一战必须要打……但咱们必须要在这里讨论清楚,要打到什么份上?因为必须要见好就收,要快才行。”
“一战而胜,然后拿回临沂城,宰了李文柏?”魏玄定学着张行抱着怀认真来问,然后马上改口。“不对,李文柏一个大活人,看到我们这般声势,直接自请离开淮北,去了江都如何?所以是要一战而胜,再夺回临沂?”
“道理是如此,但现在的情况是,一战而胜和夺城也未必来的那么容易。”张行倒是坦荡。“尤其是司马正也不得不应这一仗,而且徐州背靠江都很容易得到真正的强力支援,至于拿回临沂,我说句良心话,鲁郡和琅琊的那片山地不适合大部队进,咱们的兵力优势施展不开,反而是临沂那边一马平川,方便支援,咱们真要去那里说不定会被抓住战机被人虎口拔牙?”
“这……”魏玄定开始慌了。“不会真的对峙一番退回来吧?”
李枢几人也都板着脸沉默起来,别看此番退下来是张行这个新席的威信丢的大,但真要打输了,或者打成烂账,谁都跑不掉。
人的心态就是这么奇怪。
“这有什么,难道还只许胜,不许败?”张行依旧坦荡。“只能说做好足够心理准备,尽力而为,不能因为打了几次胜仗,就小瞧了天下人,便是小瞧了天下人,也不敢小瞧司马二龙的。”
“话虽如此。”李枢正色来问。“张席可有一些计较?”
“还是有一点的,但不多。”张行认真来答。“我的意思是,先要挥兵力优势,所以要换战场,要分兵……主力从济阴这里顺着菏水与汴水往徐州本阵,也就是彭城郡的彭城(就是徐州)出兵……给司马正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扔下徐州这里,必然会折返过来,在汴、菏之间的丰沛萧方诸县与我们对峙,这时候,如果我们早分一支兵马藏身在鲁郡那里,何妨尝试突袭临沂?”
“可行!”李枢直接拊掌。“攻其必救,调虎离山……可行。”
“只是可行而已。”张行面色不变。“仓促之下的法子,有比没强。”
“就是这个道理。”魏玄定倒是松了口气。“我倒是觉得,有个法子已经足够好了……毕竟,这次的事情,我们是事出突然,他们何尝不是?”
“这倒是实话。”雄伯南也微微振作起来。“事情肯定是猝然而起,是因为我们觉琅琊的那些豪强在与徐州眉来眼去,然后我开始去迁移这些家族,迁移了一趟之后,把他们逼急了,做出了这种事……从我们这边来看,是没想到李文柏那厮居然也降了,而从徐州那里来说,整件事情都是突然的,所以他们也必然没有准备!关键是谁负责偏师?偏师那里,少了未必能成,多了会被人轻易从徐州这边看出门道。”
张行扭头看向立在身侧的白有思:“白总管觉得谁合适?”
“我不合适。”白有思立即给出答复。“太明显了,雄天王也不行,我觉得应该是徐师仁跟莽金刚再带着一两位凝丹高手……徐大头领本就是鲁郡人,之前本就在家轮休,离开鲁郡,反而刻意;莽金刚是司马二龙不知道的信息,足够让他意想不到。”
“有道理。”张行点点头。“徐师仁是偏师主帅,不过莽金刚愿不愿意来是另外一回事,得找他谈一谈……诸位还有别的补充吗?”
廊下、院中,几人对视几眼,不再言语。
“既如此,就不要耽搁。”张行目光扫过几人,依次吩咐。“雄天王现在去镇一镇场子,要他们不许再做无谓争吵,要迅做出方案,不能等河北的兵马过了河不知道哪个营往哪里走……具体找徐世英跟马围,告诉他们分兵的计划,立即弄出一个总的方案来!”
雄伯南立即点头。
“李公现在就去动员地方,不管如何调配具体的营头,从济阴这里出兵的大方向跑不掉,物资、民夫、兵马都要立即开始处置,要设立兵站,沿着菏水或者汴水,方便大部队进军。”张行如此吩咐,果然是直接下令了。“魏公也是类似,但你可以稍等等,等下军事计划大略出来,再去鲁郡做说法,可柴大头领必须现在就回去,先去济北做河北的营头接应。”
李枢明显一怔,但还是干点了下头,魏玄定更是颔不及。
“还有王总管,淮西那边还是要辛苦你往来,你现在去找杜破阵,但要晚些时候再来,我要先跟莽金刚聊聊。”张行如此吩咐。“可以先跟杜破阵透个底,淮西必须出兵,而且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杂牌兵,我要看到阚棱带着他的一万太保军出战!这是底线!”
众人听到这里,晓得便算是定下了此战从最高层面的一些说法,便都不再犹豫,准备转身去做事。
而就在此时,王焯忽然拱手正式行礼:“谨遵席军令!”
其余几人反应过来,明显怔了一下,其中魏玄定和雄伯南率先反应过来,也依着葫芦画成瓢,认真拱手一礼:“谨遵席军令。”
李枢内心尴尬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便也拱手:“谨遵席军令。”
张行站起身来,走出走廊,只在院中同样拱手:“大事未成,诸君尚须努力!”
四人见状,心思各异,便也离开。
而四人既走,身后白有思也起身走下来:“三郎,我有什么别的军令?还是要我随行主力军阵就行?”
“莽金刚要你在场我才好见,有些东西要你来称量。”张行回头来笑。“这便是军令。”
白有思即刻点头。
张行也随即摆手,将守在侧院门前的贾闰士喊来。
“席。”贾闰士回家歇息了大半月,此行与父亲贾务根一起赶到,不免容光焕。“有什么吩咐?是去寻莽金刚吗?”
“是去寻他,但要先去那边找贾越,然后让贾越带你去寻白沛熊那几人,再然后一起将莽金刚、瘦金刚、胖金刚一起寻来。”张行如此安排。
贾闰士愣了一下,但迅醒悟:“是去寻几位北地人,然后再找几位金刚?”
“对。”
小贾不再犹豫,立即重念了一遍命令,匆匆而去了。
人还没走,挪到石桌前的白有思就先笑了:“若是在河北,多少要将那个算卦的跟抱着镜子的一并叫来吧?在江东,说不得还要借个真火教的真火盆照个亮?”
“正是此意。”只白有思一人之前,张行难得放松下来,也跟着坐了过去。“吃碗豆花都想试试盐跟糖一起搅一搅呢,何况是这两位?”
说着,张行抬头去看北面与西面,但只是一扭头,便被藤架后方明晃晃的骄阳给吸引了目光,然后断了多余念想。
除非是哪位至尊愿意下来跟他一五一十的说说,纷纷扰扰的,三辉四御外加几十条真龙几十个神仙的,恩恩怨怨,谁能跟他说清楚?
便是今日,也不过凑个趣,本质上还是要谈正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