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问晴知道为什么。
那封信函是邀李青壑悼念阵亡将士,为他们招魂送行。
与他同吃同住的一百兵,和他有说有笑的五百人,大多葬身那场突如其来的袭击。
翌日,李青壑换上庄重的暗色衣裳,临走前又折身紧紧抱住严问晴。
经此一役,他终于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死别更可恶的。
他若是总在意没能参与晴娘的过去,反而浪费了眼前和晴娘相伴的时光。
数千将士在河边放下纸船送行。
熊熊燃烧的纸钱堆卷起明灭的火星,照亮每一张默默哀悼的面孔。
及至金乌西沉。
惨白的月悬于漆黑的天,零落几颗星,迷途的鸟儿振翅冲向无尽的暗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这是晴娘曾吟诵过的《短歌行》其句。
李青壑以前满脑子英雄豪气,从不留心评书里那些诗词歌赋的复述,此时望着曲折狰狞的树桠,却情不自禁轻喃出后边的两句:“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原来,是无处落脚。
他凝视着手中的红色发带,那是李青壑手臂脱臼时,方老头拿出来帮他固定手臂的,他曾经数次瞧见方老头拿出发带追思,其上连理枝的绣样随时间流逝已然难辨。
这是方老头的珍爱。
李青壑将它压在方老头的坟头。
清风抚过,发带轻动。
似一缕魂牵梦萦的幽灵缠绵而来。
回去的路上,左明钰同李青壑面谈了一些正事,他已经替李青壑向上官请赏,程大将军欲晋李青壑为都尉,并请旨在安平县附近设常驻军队,由李青壑领兵。
随后聊到对高县令的处置。
话中不免提到薛春鹤。
李青壑听他语气很是熟稔,不像刚和薛春鹤接触,料想他与晴娘相识,或许在京兆就认得薛春鹤了,遂拽了他一把:“你跟薛县丞很熟?”
“泛泛之交。”左明钰答。
回答完,左明钰这才想起李青壑开拔前说过的话,他口中“姓薛的”莫非是薛春鹤?
想到这儿,左明钰忍不住道:“你提防薛公子?”
李青壑用看傻子的目光盯着他。
有生之年他还能用这种目光看别人,也是稀奇。
他低声道:“真是难怪你跟晴娘处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弟弟。”
左明钰脸上不知是气是羞的红。
见李青壑大大方方提起这茬,他也不扭捏,径直道:“严姐姐离京时我才十岁出头,对男女之情尚且懵懂,自然、自然是以姐弟相处。”
“得了吧。”李青壑挥手,“十岁就已经明白很多了。”
他倒是只字不提自己十岁出头的时候,集合一帮子孩童玩当大王的游戏。
也不知今日经历哪件事触动了李青壑脑海中的某个弦,回家后突然找起大婚时晴娘所着婚服,他记得赶回李家那天,瞧见死去的海寇手中拽着那件婚服,后来忙着与左明钰交接,也不知处理家事的晴娘将尸首与婚服如何处置的。
——自然是趁机销毁了。
严问晴早想把这身碍眼的嫁衣毁了,可惜找不到理由,怕徒惹李青壑注意,这回好巧不巧被海寇翻出来,又叫尸体抱在怀中,销毁这件婚服实在是顺理成章。
李青壑问她的时候,她也用这理由答。
“那件婚服是不是绣着晴空排鹤的图案?”李青壑倚着廊柱问道。
第69章再续洞房夜,共度春宵时二人斗了一夜……
“是吗?”严问晴闻李青壑所问,撇开眼,“我不记得了。”
反正死无对证。
“少来。”李青壑一把环住严问晴,锁到自己怀中,“那还是你亲手绘制的样图,交给绣娘绣上去的。”
婚前说着不情不愿,实际明里暗里打听得还挺多。
严问晴既不解释也不躲闪,反抬头问他:“那是谁婚前誓死不娶严家女,嚷嚷得人尽皆……”
李青壑忽然吻上去,堵住严问晴的诘问。
知道他这是心虚,严问晴欣然回应,顺便堵上他的嘴。
半斤八两,谁都别说谁。
一吻毕,严问晴的唇瓣已然鲜妍似含露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