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光斑的每一次明灭,都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她作为“记忆保管员”最敏感的神经。
这不是系统故障,更不是无意义的信号噪音。
这是一种宣告,一种集体的、有预谋的情绪脉冲。
她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翻飞,权限如潮水般涌入西部某数据节点。
一个名为“回声击石”的声音合作社,赫然出现在筛查列表的顶端。
连续七天,每日上传量过三百条,内容惊人地一致——“揭”、“清算”、“被遗忘的罪恶”。
音频的主角,无一例外是家中长辈,从当年的投机倒把,到成分问题的含糊其辞,再到家庭纠纷中的“不公”。
林晚随机点开几段,一股冰冷的怒意扼住了她的喉咙。
稚嫩的嗓音被刻意拔高,带着一种煽动性的颤音,控诉着爷爷“当年如何霸占了邻居的宅基地”;另一个声音则在讲述奶奶“如何在困难时期藏匿食物,导致亲戚饿肚子”。
更让她心惊的是,许多录音的背景音里夹杂着突兀的、疑似后期剪辑上去的抽泣声和表示赞同的附和,像一场精心编排的公审剧。
这不是孩子们单纯的抱怨,这是一场有组织的“代际审判”。
她立刻调取了这批录音的原始ip和设备指纹。
数据流汇聚成一张无形的网,网的中心,指向了同一个地理坐标——一所位于西部小城的中学。
而核心起者的设备指纹,则锁定在一名高一学生身上。
档案瞬间弹出:该生父亲,十五年前曾因投机倒把罪入狱五年。
他不是在复述历史,他是在用别人的故事,嘶吼自己的不甘。
他试图通过一场“集体清算”,为自己那个被阴影笼罩的姓氏,重新镀上一层正义的光。
林晚的手指悬停在“上报紧急事态”的红色按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
她鬼使神差般地,在浩如烟海的资料库中,翻出了三年前这所中学提交的一份“记忆信托”试点合作申请表。
申请被驳回了,但在附件的最后一页,她看到了时任校长的亲笔批注,那字迹因用力而几乎要穿透纸背:“这里的孩子,太需要一个能说话的地方。”
一瞬间,那闪烁的光斑,仿佛不再那么冰冷。
消息同步到了最高权限者苏霓的终端。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数据瀑布在空气中无声流淌。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下达一道冰冷的关停指令,将这股危险的暗流彻底封堵。
然而,苏霓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份附有校长批注的申请表,许久,她开口了,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通知赵小芸。”
她没有提关停,更没有提惩罚。
“让小芸以个人名义,立刻组织一场线上‘倾听回溯训练营’。不定主题,不设门槛,只邀请全国各地的中学记忆合作社代表参加。”苏霓顿了顿,补充道,“内容只有一个:闭上眼睛,聆听十年前,我们第一批‘记忆委员’留下的原始录音片段。”
通知的末尾,苏霓亲手写下了一句话:“我们不是要教你们怎么说,而是想帮你们听清,自己究竟为什么而说。”
这根引线,点燃的却不是炸药,而是灯芯。
报名通道开放不到一小时,一个意想不到的id主动联系了林晚。
那是ooo号档案的持有者,第一代“记忆委员”中的核心成员。
“苏霓的动作我们看到了。我们也正在组织内部复盘会,主题是‘叙事的边界与责任’。”
与此同时,在更为宏大的棋盘上,另一只手也悄然落子。
陆承安看着情报分析报告中“代际审判”这个刺眼的词,眉头紧锁。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以“正义”为名的家庭内部清算一旦蔓延,其破坏力将远任何外部攻击。
它将从根基上瓦解家庭信任,进而激化社会对立情绪。
他没有声张,而是拨通了一个加密线路。
几天后,省司法厅悄无声息地布了一份《关于引导未成年人参与公共叙事的若干指导性意见》。
文件措辞温和,通篇都是“鼓励”、“提倡”、“保护”,却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明确了一条红线:“鼓励未成年人记录与表达,但在涉及具体个人、可能引名誉侵权的公共布中,禁止指名道姓地进行公开指控。”同时,文件宣布设立一条专门面向青少年的心理与法律援助绿色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