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霓的指尖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指令,显示器上,两道声纹图谱如蜿蜒的山脉,并列呈现。
左边是ooo号录音,那段破碎而模糊的临终低语;右边,是她从“第一声”母带中截取出的,那位清洁阿姨讲述知青点往事的片段。
下一秒,她的呼吸骤然停滞。
不一样,又一样。
语、音高、吐字的力度,截然不同。
但那些话语与话语之间的停顿,那些在正常人耳中毫无意义的静默,其时长与出现的节奏,竟诡异地重合了!
就像两旋律完全不同的乐曲,却共享着同一套节拍器打出的鼓点。
她猛地抓起内线电话,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文澜,立刻到我办公室!最高优先级!”
许文澜几乎是冲进来的,看到屏幕上的图谱时,技术人员的本能让她瞬间冷静:“这是……交叉比对?你想验证什么?”
“讲述者身份。”苏霓的目光死死钉在屏幕上,“用你的算法,忽略语音内容,只比对两段音频的‘静默节律’。我要知道,它们出自同一个人的概率有多大。”
许文澜没有多问,立刻坐下,手指翻飞。
数据洪流在屏幕上滚过,复杂的算法模型开始运转。
苏霓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盯着进度条,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屏幕中央弹出一个鲜红的对话框:【节律相似度,声纹底层特征吻合,判定为同一讲述者。】
许文澜倒吸一口凉气,她迅调出两份档案的关联信息:“ooo的临终者,身份不明,失智老人。‘第一声’母带的讲述者,根据资料,也是当年那个知青点的成员……他们都提到了‘榆钱树’,就在集体户的后院!”
轰!
苏霓的脑海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她颤抖着手,点开了那位失智老人的详细资料。
姓名:周信国。
曾任职业:市广播站退休技工。
周伯!
那个在少年宫里,偷偷把一台笨重的苏制录音机塞到她手里,教她如何分辨磁头、如何焊接线路的周伯!
那个在她第一次因为录到一段风声而兴奋不已时,笑着摸她头的周伯!
苏霓握着那份冰冷的电子报告,缓缓瘫坐在黑暗的办公椅里。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支早已报废的ooore录音笔,她始终舍不得扔掉。
它曾经属于他。那个教会她“聆听”世界的第一位师傅。
东北,边境小城,阳光惨白。
林晚裹紧大衣,走进这家散着消毒水和暮气的养老院。
她奉苏霓的紧急命令而来,心中带着一丝沉重的困惑。
当她见到周伯的妻子李素芬时,那困惑变成了酸楚。
“他谁也不认得了,”李素芬的眼睛红肿,声音沙哑,“五年前,他还记得我们每个孩子的生日,记得我爱吃哪家店的包子。现在……现在我站他跟前,他连我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病床上,周伯枯瘦如柴,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林晚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按下了播放键。
那段经过降噪处理的“校门口榆钱树”的录音,清晰地流淌出来。
起初,周伯毫无反应。
但就在那独特的“静默节律”出现的瞬间,他空洞的眼神里忽然闪过一丝微光!
他那只枯槁的手臂猛然抬起,在空中笨拙地做出了一个拧动老式收音机旋钮的动作。
紧接着,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出一串模糊不清的音节,那不成调的哼鸣,却让林晚和李素芬同时僵住——那是《东方红》的前奏,只有半句,却石破天惊。
那是老式广播每日清晨开播前的固定铃声!
“老周!”李素芬再也忍不住,扑到床边,泪如雨下,“他还记得……他还记得这个声音……可他就是想不起来我了啊……”
她泣不成声:“只要听到广播声,不管是什么,他就像是……就像是活过来一瞬。”
那一瞬,林晚感觉心脏被狠狠攥住。
她当机立断,拨通了苏霓的电话,语气斩钉截铁:“霓姐,我申请增设一个特殊档案库,就叫‘声音唤醒档案’!专门收录那些带有特定时代印记、能够触特殊记忆的临终语段。这不是遗言,这是钥匙!”
与此同时,许文澜却在总部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