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心跳,宛如投入时间深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瞬间席卷了整个“回响”系统的神经中枢。
许文澜是第一个被这道涟漪击中的人。
她的指尖尚悬在控制台上方,屏幕上,代表源点基站的图标正以一种近乎神圣的姿态,绽放出从未有过的璀璨白光。
但她的目光,却被另一处死死钉住——那个代号为eoo的特殊编号,状态栏里“正在迎接黎明”的字样,像一道静默的挑衅,已经持续了整整七十二个小时。
七十二小时,三千多个城市节点,数亿用户,全网音频上传记录为零。
这在“回响”系统诞生以来,是绝无仅有的死寂。
与其说它是故障,不如说它是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黑洞,正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声音。
一种职业性的不安驱使许文澜绕过表层协议,调取了最底层的访问日志。
当那串尘封的代码出现在眼前时,她的呼吸骤然一滞。
eoo号并非由系统按序生成,而是有人动用了一把三十年前的原始密钥,手动激活。
那把密钥,并非一串冰冷的字符,它曾被物化,嵌刻于一枚小小的芯片中——苏霓第一次主持新闻秀时,佩戴在胸前的那枚临时工胸牌。
谁?
是谁拿到了那枚胸牌?
又是谁,用这种近乎复古的方式,开启了一个只属于黎明前的漫长静默?
无数疑问在许文澜脑中轰鸣,但她却出奇地没有追查下去。
她凝视着那个编号,仿佛透过它,看到了一个蜷缩在黑暗中、渴望黎明却又不敢出半点声响的灵魂。
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指尖在键盘上敲下一行新的协议规则:允许任何一个编号拥有最长三十天的空悬期。
提交之前,她在内部备注栏里写下一句注脚,既像是对系统的解释,也像是对自己的告诫。
“不是没人说话,是我们在学着听。”
这股学会聆听的浪潮,正以更具体、更滚烫的方式,在千里之外的西北某县悄然涌动。
林晚站在尘土飞扬的中学操场上,看着那些刻意绕开她和设备的少年。
他们目光躲闪,嘴唇紧抿,像一群受惊的羚羊。
这里的青少年长期沉默率高达百分之六十七,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是无数个破碎家庭和孤独童年留下的深刻烙印。
她没有组织一场乏味的访谈,也没有进行任何苦口婆心的宣讲。
她只是带来了几台便携设备,在操场中央架起了一支锈迹斑斑的老式广播喇叭。
连续三个夜晚,当暮色沉沉降临时,喇叭里流淌出的不是激昂的音乐,也不是温言的劝慰,而是一段没有任何歌词与旋律的纯音——那是三十年前,苏霓次临危受命、站上主播台前,那段长达三十七秒的、混合着紧张与决绝的静默呼吸。
第一晚,学生们好奇地驻足。
第二晚,有人在远处坐下。
第三晚,整个操场鸦雀无声,只有那段压抑却充满力量的呼吸声,在旷野的风中回荡。
第四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一个瘦小的身影迟疑地走进了林晚搭建的临时录音间。
男孩的头垂得很低,声音细若蚊蚋:“我……我梦见我妈回来了。”
林晚的心猛地一揪。
她没有追问梦的细节,没有探究他母亲的故事,只是伸出手,轻轻按下了录制键。
那个小小的绿色光点亮起,像一个温柔的允诺。
她用行动回应:“我在听,你说吧。”
就在那个男孩断断续续的讲述声被收录的同一时刻,远在数据中心的许文澜,惊奇地现系统后台地图上,这个偏远的西北县城坐标点,爆出了一片密集的、微弱却频率完全同步的光晕。
系统自动分析后给出了结论:该区域次录得全域同步心跳微震。
仿佛那些沉默已久的心,在听到另一个灵魂的独白后,终于找到了共鸣的节拍。
而那颗最初的心跳源头,苏霓,此刻正摩挲着一封来自闽江旧址旁村庄的信。
信纸是学生作业本撕下的,粗糙泛黄,上面的字迹颤抖得厉害,仿佛每一个笔画都用尽了老人的全部力气。
“苏小姐,你寄来的零件真好用,俺们村那台老电话机修好了。现在,全村人都排着队来录话,想给城里的娃、外地的亲戚留个信儿。俺……俺也想录一段,是给我那过世的老婆子的。她生前最爱听俺念叨,可俺总嫌她烦。现在俺想跟她说说话,就……就放在每年清明那天放给她听,行不行?”
苏霓的眼眶瞬间湿润。
她仿佛能看到那位独居老人,在昏暗的灯下,一笔一画写下这份卑微而深沉的请求。
她没有片刻迟疑,连夜将信纸上的每一个字工工整整地誊抄下来,用加密邮件给了许文澜。
邮件末尾,她附上了一句话:“建一个‘定时释放’功能吧。它不应该被叫做ai或者什么冰冷的技术名词,就叫‘守约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