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回到清河县时,已是第二天下午。
他没有直接回家,也没有去找姚和韵,而是先在县里找了个地方,将魏正雄那本写满了血与恨的册子,仔仔细细地又读了一遍。
每一个名字,每一个日期,每一个看似无关的细节,都在他脑中交织、碰撞,最终汇成一张指向高建民的巨网。
做完这一切,他才不紧不慢地回到小河村。
家里的气氛有些异样。
苏晚晴和弟妹们看到他回来,都松了口气,但眼神里藏着几分欲言又止的担忧。
“大哥,你可算回来了。”李铁迎上来,压低了声音,“这两天,村里总有陌生人晃悠,问东问西的,好像在打听咱家。”
李默心中了然。
是高鹏的人。
看来,派出去的三个杀手迟迟没有消息,已经让他起了疑心。
只是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那三个人已经成了乱葬岗的肥料。
“没事,问就让他们问。”李默拍了拍李铁的肩膀,示意他安心,“跳蚤再多,也咬不死人,进屋再说,外面冷。”
他表现得越是云淡风轻,苏晚晴心里那根弦就绷得越紧。
她太了解李默了,他就像一口深井,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暗流汹涌。
他不说,大概率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饭桌上,李默绝口不提在宁光县的事,只说事情办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可能还要再去一趟。
他越是这样,苏晚晴就越是确定,他口中那一点事情,绝对是能捅破天的大事。
夜里,苏晚晴辗转难眠。
她悄悄起身,走到院子里,看到李默的房间还亮着灯。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桌前,对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擦拭着他那把开山刀。
刀身在火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一下,又一下,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苏晚晴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默默地看着。
她忽然明白,这把刀和这个人一样,平日里收敛着锋芒,可一旦出鞘,必然要见血。
她回到屋里,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要做的,不是过多追问,不是阻拦,而是守好这个家,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就像是先前很多事情都觉得快要塌下来那般,只需要等待即可。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的宁光县。
魏正雄的人生,正在经历一场迟到了二十年的燃烧。
李默留下的钱和粮票,他一分没动。
他用那双曾经能摆弄最精密零件的手,将自己打理了一番。
他把那件破烂的棉袄缝补好,用皂角洗得白。
他刮了胡子,梳理了花白的头,甚至找了块破布,将自己的拐杖也擦得干干净净。
当他重新出现在那些老街坊面前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眼前的魏正雄,虽然依旧穿着破旧,依旧拖着一条残腿,但他的腰杆挺得笔直,浑浊的眼睛里,像是燃着一团火。
那股子颓废绝望的气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精气神。
“老魏,你这是中彩票了?”有人开玩笑道。
魏正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差不多,活明白了。”
他没有耽搁,按照李默的嘱咐,开始了他的“拜访”。
第一家,他去的是老会计张敬德家。
张敬德的妻子王婶,是个瘦小干瘪的老太太,守着一间老屋,靠儿子寄回来的钱过活。
看到魏正雄,王婶愣了半天,才把他让进屋。
“正雄?你怎么来了?”王婶给他倒了杯热水,眼神里满是疏离和警惕。
当年魏正雄出事,所有人都躲着他,张敬德却为他奔走,最后落得个车毁人亡的下场。
王婶嘴上不说,心里对魏正雄是有怨的。
魏正雄没有辩解,只是接过水杯,沉默地喝了一口。
“嫂子,对不住。”他把水杯放在桌上,站起身,对着王婶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婶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你这是干啥?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有些事,过不去。”魏正雄红着眼圈,声音沙哑,“我就是个混蛋,害了老张,还窝窝囊囊活了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