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坐多会儿,第一甑糯米便蒸熟。
罗学云走上前去,和罗学杨合力抬下木甑,将米倒进红石地锅,顺手抄起杵棒,整理米饭准备开舂。
罗老爹一脚踢到罗学风腿上:“坐的跟大爷一样,没有一点眼色,还要我请你上阵?”
罗学风咬牙站起,拎起属于他的杵棒,加入队伍。
罗雨看到这一脚,觉得很欣慰,老爹总算是知道,咱家谁是大小王。
三人围着红石地锅转圈,不多时节奏便稳住,罗学杨不是话多的人,罗学云更不想跟罗学风废话,是以三人默默无言,只知道使劲,很快第一臼很快完成。
罗学云马不停蹄去搬木甑,继续干。
罗老爹则是带上围裙,揪了两把糍粑团团,递给幺弟幺妹,让他们蘸糖吃,然后大力地擀着糍粑团。
每一甑之间,有停歇的空挡,但两家一起,加上罗学云财,没让卖稻,罗老爹准备得又多,还是非常让人吃不消。
罗学杨诚笃性子,再累不会抱怨叫苦,但罗学风不一样,如此高强度的连续作业,和罗学云一句话不说的虎视眈眈,让他身心俱疲,很快就哼哼哧哧起来。
早有经验的罗雨幺弟等人,站在一旁,等着看好戏。
果然,脸上挂不住的罗老爹,再度蹬了罗学风一脚。
“真是锄头丢了把——没半点用,才干多一会儿,就叽叽歪歪不停,老二都没出声,你倒累得不行。”
罗学风苦道:“真的累啊。”
“还敢叫?!”罗老爹吹胡子瞪眼,“嘴巴闭住。”
罗师塘见状,笑道:“一甑接一甑,孩子确实受不住,树根,杵棒给我,叔替你一会儿。”
罗学风颇为意动,便见罗老爹横眉竖目,只能咬牙道:“叔,没事,我干得动。”
等黄秀赶着饭点,抱着孩子来到老屋,就看到这么一副奇特的画面。
罗学云跟在自家丈夫后面,杵棒凶猛地舂着糯米,单看红石地锅,便可知道下下势大力沉。
前面的罗学风,像是失了魂魄的毛驴,被赶得乱窜,有一下没一下的捶打,仿佛是蜻蜓点水。
黄秀瞪了罗学风一眼,她都替他害臊,干个活比不过哥,比不过弟,白长几岁真丢人。
还好罗老娘体谅儿子,眼看罗学风磨洋工越来越明显,迟早要挨上第三脚,赶忙宣布吃饭,糯米饭配菜,把大儿解救出来。
可惜,被拖垮的罗学风,一点胃口都没用,令老母亲白费苦心。
因此,这第三脚,罗学风还是没能躲了。
下午继续的时候,罗学云眼看罗学风无精打采,直接一脚踹醒:“让你吃饭,你装大爷样,干个活,有气无力,丑不丑。”
罗学风真想仰天长啸,泄冤屈,可是迎来的只有嘲笑。
不过,分糍粑带回家的时候,他终于可以挺直腰杆,毕竟自己是付出血汗的,理所应当。
仿佛是众人越期待过年,年就来得越快,转眼间就到腊月二十三,小年。
非止是上罗坡,广大乡村都进入庆贺过年的气氛,进城的人越来越少,罗学云便干脆停止城乡运输,让大家好好过年。
这年头还没兴起进城务工潮,对于老人来说,儿孙都在身边,不须倚门翘等待,所以年味非常浓,气氛十足。
往后,年味的消失,不仅是物质丰富,大家不需要过年才舍得吃好的穿好的,多少也是亲朋故旧之间的距离拉大,无论是自愿还是不自愿,总之找不回那种,大家从小一起长大的特殊感情。
所以,重新回味的罗学云表示,且行且珍惜。
因此,他没有强拗,反而兴趣十足的按照传统规矩行事。
对付完早饭,砍下一根长长的竹棍,竹梢的细枝嫩叶保留,用来打扫天花板各处的灰尘。
农村虫多,还都是烧柴,免不了蜘蛛网,烟灰尘积聚在平素清理不到的地方。
这项活动也叫作“打扬尘”,灰尘的尘和陈旧的陈同音,此举往往有辞旧迎新的寓意,也意味着农村的过年,从这一天就开始了。
打完灰尘,还要把各种家具清洗一道,从座椅板凳,到抽屉门窗,再到茶杯茶盘,总之方方面面都要顾到。
认真做事的罗学云,难免会猜想,也许正是这种全家**协力做某些事的活动,类似祈祷一般团结的仪式,才让年更具意味吧。
晚饭是在老屋吃的,团圆饭,名头叫做一起过小年。
罗学云试探性地燃放烟花一箱,现没有跟从者,想来今年跟往年一样,大多数人连鞭炮都买不起大的响多的。
多少有点孤芳自赏。
回家之前,罗老娘千叮咛万嘱咐,让罗学云记得晚上敬灶神,他自然点头称是。
可罗老娘犹然不放心,到晚上敲开罗学云家的门,检查他家的锅台,现没有烧纸供糖的痕迹,连数落儿子都来不及。
慌忙用饴糖摆在灶台供起来,一刀黄纸在灶台燃着,嘴里念念有词。
方言和口音太浓,罗学云没听清楚,大概意思应该是求灶王爷上天,多给儿子罗学云说说好话。
灶,即造,创造食物。
祭灶在风俗习惯中,地位不低,百姓认为灶王爷会在小年过后,上天跟玉皇大帝汇报工作,讲一讲祂的辖区,有没有浪费食物,不爱惜烟火的事情生。
因此,要在这天,多拜灶王爷,给祂送糖送汤等等,让祂吃人嘴软,不说坏话,所以也叫送灶,谢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