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地方找不到这样丰富的研究对象,对你也一样,我会觉得你执意离开青农,就像故事里动念离开相国寺的玄奘,若是没被主持劝阻,或许能成为野寺的大和尚,却永远无法成为三藏法师,我真心希望你能留住青云的英雄帖,做出一番成就。”
项励志忍不住讥讽:“你未免太高看青云,能比得上大相国寺?我承认青云的优良品系现众多,但这种育种对于农业而言,只是最传统且最基础的方案,基因工程才是广阔未来,青云的资源支撑不了走那么远。”
姜晓峰道:“你说得对,基因工程是更高级的方法,但传统的永不过时,土,意味着生命力强。你断定青农将来没资源做到基因研究的科技农业时代,非常武断且不负责任。
青农的种植养殖一直没有停步,品牌建立,体系确定,将持续盈利给青农造血,还有青食带来的利润分成。中午水分厂给大家赠送的冰镇瓶装水饮料,难道喝进狗的肚子?”
“公司给你许了多少好处,要你这样卖力替它游说。”
“别胡搅蛮缠,好好想想,人生虽长,决定命运的就那几个重要瞬间而已。”
姜晓峰说完,起身到不远处躺下,安安静静休息。
项励志被说得脑袋昏沉,根本没休息好,到时间就被叫起,继续游乐项目,半下午的时候,集体去看电影。
地区的电影院不比田集那个寒酸的小厅,而是能容纳一千多人的大影院,幕布更宽更广,连拷贝都是三十五毫米的,凡是订购这种级别拷贝的影院,才被制片厂和行公司视作能贡献票房的地方,一个电影行多少拷贝,专指三十五毫米级别,现在差不多就是两三百左右。
至于十六毫米的拷贝,主要供小厅,一般是小影院、企事业单位、集体礼堂或者流动放映队使用,虽然订购的拷贝数量更多,但是贡献的票房真不多,更多是一种宣传普及。
近几年兴起主旋律电影的要求,之前各大制片厂自由创作的时代一去不返,电影行之间矛盾重重,制片厂、华影、各地公司吵得不可开交,对市场造成重大打击。
再加上录像带大行其道,电视机降价后走入千家万户,小影院干脆改成录像厅、歌舞厅啥的,普通家庭租录像带三五人一起看照样乐呵呵,内地电影轰轰烈烈繁荣到顶点之后,开始颓势。
“《双龙会》,我喜欢龙叔。”李宏岩上蹿下跳,给项励志的心情雪上加霜。
第7oo章更新换代,在所难免
八九十年代以来,电影市场展迅,观众像是某种压抑许久的情绪释放,迫切寻找一切学习娱乐的活动,曾有多部电影如《少林寺》、《牧马人》、《庐山恋》引观影狂潮,人们讨论武术招式,羡慕爱情美好,甚至连剧中人的造型衣着都十分感兴趣,往往一部电影余波良久。
但观影人次屡屡增多的背后,却是电影院普遍经营不下去,除却一些大城市影院兴旺繁盛,有多余的盈利“抽肥补瘦”,大部分影院都走上没落,观众增加几无益处,也是一种很吊诡的现象。
据报纸走访研究的结论,说是“一低两高”的问题死死扼住影院展的喉咙,票价低,连续多年维持均价两毛半左右,放映成本高,拷贝结算、水电煤工资、影院维修等费用持续增加,税收高,其他文化单位要么免税要么减税,偏偏电影院跟其他工商企业一样,毫无优惠还颇多掣肘,矛头直指管理制度。
然而,等电影市场风风雨雨十多年终于走上正轨,观众腰包也有充足闲钱走进影院,票价票房连连攀升,可电影繁荣却给人昙花一现的印象,抖擞一阵后就是持续不争气,以至于某人说要去看电影,周围人就一致认定他有约会。
去电影院仿佛不是为了欣赏电影,而是一个谈恋爱或者阖家欢的场合,跟公园、游乐园、咖啡馆没什么差别,让人不得不感慨,电影制作精良的时候,票房不能反哺给制片,促进市场展,等票房能反哺的时候,制片一泻千里又很难提起来。
乃至于高傲的大银幕演员终于低下头走进小荧幕的片场,而小荧幕的演员则走进网剧甚至短剧的剧组。
即便只是九十年代初,这种现象已有征兆,电影院毕竟是公众场合,小厅都能上百人,两层楼的大影院近千人轻轻松松,谁能保证所有人都安安静静观影,不额外做煞风景的动作?
就像现在这样,青农研并没有包场,但却是工作日下午来的,一般这个时间点观众不多,都是放老片子撑一撑,青农跟影院商量后,多给票价才换上最新的香江电影,可仅有同事的局,仍然少不了李宏岩这样上窜下跳的表演型人格,项励志本来就糟糕的心情,自然越不舒服。
他沉默,却不代表其他人一样能忍,姜晓峰直接高喊:“在座同事都是受过中高等教育的,于青云农业也是从事科学技术研究,是群众尊重的文化人,此次来是集体活动,代表公司形象,别搞得跟看不懂影院保持安静的提示语一样。”
项励志暗暗叫绝,姜晓峰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效果却没差,每个人都能自我代入,没做的自然坦荡,做了的自然羞恼,就像李宏岩似的,脸色腾地不好看,毕竟他跳得最欢,可偏偏不占理,只能在各个队长的挥手中坐下。
灯光暗下去,电影拉开序幕,非常典型的龙叔风格电影,中间有不少片段删减,但项励志等人看得津津有味,双胞胎心灵感应,一个能文,一个会武,再加上性格不同的女朋友,激烈打斗之余,不缺会心一笑的幽默。
一场电影看完,大伙的情绪被调动起来,身体的乏累却缓解,中午没吃好的野炊,此时也显出威力,于是饭店聚餐顺理成章,喝点小酒话话家常。
常远洋安排的人员巧妙带起节奏,在各自桌上掀起对工作的吐槽,队长跟进附和的同时,也在暗暗记着情况,不听谁说的,只看问题有没有道理,值不值得记下来并且报告。
酒精是感情的催化剂,再加上一天的相处彼此熟悉,气氛还是有惊无险地活泛起来,大家各抒己见,争相埋怨,让卢鹏大大松一口气,安心在包间吃下去,不去打扰。
翌日酒醒,不少人懊恼,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担忧造成不良后果,但心情却舒畅至极,回味一天的经历,浑如卸下包袱,挺有意思的。
他们倒是开心了,有的人却气不打一处来,下班之后东奔西走,煽风点火。
“盛哥,你得跟田秀禾反应我们老职工的困难啊,小半辈子都过去了,还学什么普通话,那玩意怎么学啊?”
说话者名唤罗学方,论血缘跟罗学云也好,罗学盛也罢,都是五服边缘的亲戚,就是说同一个高祖,若非都出身在坡上,打小哥哥弟弟的喊着,关系真未必比坡下的刘家人亲近。
但是嘛,一笔写不出两个罗字,父祖又是门挨门的亲戚,青云农业做起来,不可能将之拒之门外,然后随着青农展壮大,他也水涨船高,来到生产中心水产部门主管的位置,属于罗学盛直属麾下。
此时他急匆匆上门,罗学盛一眼就看穿来意,无非是想让自己出头,撑住功勋元从的旗号,逼迫公司让步,不要收紧绞索似的,一步步提高要求,把老人全部赶下管理岗位,给新人腾位置。
客观上讲,罗学方的选择没错,虽然学盛不是学字辈年纪最大,但因大哥学昌担任村主任不在青农上班,学国学海几人跟学云不亲近,在青农职位最高的罗家人还是他。
特别是他的身份非常独特,青云菜业时期就极其卖力,一个劲跟罗学云创业,一路升到生产总监,又是知识能力不足以应付总监工作,却坐稳总监职位,在罗学方等人眼中,再找不出一个更好的人选,代表他们这群老资格亲关系,却跟不上趟的大小头头。
“又没让一下子学会,就那么点词语对话,边学边练,一年半载还顺不了口?”罗学盛语重心长劝道,“说话时让同事多多提醒矫正,本地方言跟普通话大差不差,没有多难。”
罗学方埋怨道:“田集是乡下,咱们田集人的地方,凭什么不能讲土话,他们外来佬有我们陈清人多吗?怎么不迁就我们。”
“谁不让你在田集讲土话?下班你随便说,没谁说你一句不是。”
“盛哥,你这是胡搅蛮缠,我说的就是上班。”
“吃人家饭,服人家管,青云公司叫大家伙讲普通话有什么问题?也是为了公司展,天南海北,一直招人,各说各的还怎么干活。”
罗学方急了:“盛哥,你还不明白吗,工作用语也要考核,这扣分那扣分,这不好那不好,主管的位置大伙还坐得住吗?将来不都是外来佬的。”
“你为什么会觉得主管位置都是外来佬的?”罗学盛奇道,“是自己觉得干活比不上别人,还是人家更会说普通话?在青农,大多数主管以上都是陈清人,只有研中心多些外来职工领头,那些东西我们都搞不明白,交给别人不是很正常么。”
罗学方被噎得哑口无言,愤然道:“都是陈清人也要分个子丑寅卯,我们都才三十来岁,不能就这么被人顶下去,还有公司对研中心也太好了,花公司的钱出去吃吃喝喝玩一大天,我们却傻傻的干活,这不是厚此薄彼吗?”
“生产中心也有经费,只要你打报告,说出个子丑寅卯,我未必不批。”罗学盛瞧他过来的匆忙模样,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一听又是些蝇营狗苟的东西,心就放下来,拎起菜刀继续剁饺馅子。
饺子馅和饺馅子,就是普通话跟当地方言的区别,真难学吗?学方完全是故意找事,显然是猜到罗学云的意图,借着推广普通话的由头,严格考核和投诉,把在岗位上不合适,却轻易不好拿下去的头头都摁下去。
于是乎便来撺掇罗学盛出头,迫使公司让步,不要下手太狠,把大家舒舒服服的主管位置都拉下去。
然而罗学盛只想笑,做这事不是田秀禾的主意,也不是袁晓成的办法,而是罗学云要做的,外地职工只是个由头,有没有项励志这样把青农当做旅店,干一段时间就飞走的人都一样,问题的关键就是要加强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