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青农需要的人才,真正能带动青农从简单种植养殖,到科学种植养殖,再到高科技大农业(种业、肥料、饲料、农技方案)展的人,走到他能施展才能的位置。
就算大伙一起诉苦,请罗学云放缓普通话要求,后者答应了,也改变不了大局,青云公司只要展,更新换代就在所难免,能适应工作节奏,把分内之事干得漂漂亮亮,罗学云也不会针对你,反而要升职加薪。
相反,若是僵化落伍,脑袋稀里糊涂,根本不知道手上的工作如何做好,如何做得更好,只知道随波逐流,混一天日子算一天,堪称尸位素餐的状态,罗学云要还能容忍,就是眼睁睁看着青云去死。
罗学方密切关心公司动向,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跟火烧屁股似的坐不住,显然是最符合上述条件的,正常人能看到讲普通话的好处,也不会排斥去学,又不是外语,矫正读音而已,能有多难?
再者,也没让人人优异,过关即可还要拖拖拉拉,岂不是意味着工作上的任务,只要有些难办,都无法信任他能有效完成。
“盛哥,你别跟我打马虎眼啊。”罗学方急道,“这真是大问题,一不留神,青云农业都叫外人占了,我们老罗家人辛辛苦苦搞出来的产业,岂不是拱手让给别人?”
“别在我面前念经。”罗学盛越剁越猛,当当当当的声音连绵不断,他的声音随之雄壮。“给总公司递信或者去找学云都可以,找我没得屁用。”
“学云一家不是去旅游了吗?要不然我肯定趟上门问问。”
“那就等他回来,左右不过几天的事,普通话培训班都还没启动,你着急什么。”
在罗学盛家碰壁之后的学方并没有放弃,他稍作修整,继续物色目标,学平、学杰、学晖……不管是研中心还是生产中心,或者其他什么部门,只要职级高,说话有分量,都去埋怨一番,希望彼此能抱团取暖。
但他忘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即便都是罗家人,靠本事拼上来的,跟光靠资历混上来的,并不是一条战线,就像担任研中心蔬菜部主管的罗学杰,很轻描淡写地表示,研职工搞什么团建游玩,是中心自己的事,跟其他部门没关系。
罗学平宽厚,挽救似的劝解他,叫他不要做出头鸟,跟公司对着干没有好处,行就行,不行就退位让贤,不当头头难道就活不下去吗?知足常乐,有多大碗就吃多少饭。
“方哥,别犯糊涂,青云农业要壮大,必须不断吸引新人进来,新人进来肯定要追求上进,竞争某些岗位,这趋势是改变不了的,你拦得住一次,拦不住两次。”
“我何尝不知道学云的厉害,可是啊,鞭子落到咱们身上,若是叫唤两声都不叫,将来岂不是更惨,还能有大伙的位置么。”罗学方痛苦万分,“咱们搞起来青云农业,没道理青农的未来没有我们的位置。”
罗学平无奈道:“怎么能叫没有我们的位置?配股分红即便岗位不升,也会根据资历和表现授予,随着青农越来越厉害,将来拿的钱不比新来的主管少,等同新人也是给我们打工,你何必斤斤计较位置高下?
话再说回来,人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以前生产一个部门就几个小组,统共管不了多少人,管不了多少事,现在呢,光是生产基地都十多个,下面的田块更是数不清,有生产有试验有育种,你扪心自问顾得过来吗?”
见学方黑黝黝的面庞,显然并不是在办公室里睡大觉的主管,但正因如此,罗学平不想他瞎搞,断送自己的前程,因而摆明车马,苦口婆心规劝。
“公司怎么育种的你该有所耳闻,非最好最强壮果实最丰硕的个体不选,即便已经是优中优,还要进实验室仔细测量对比详细数据。蔬菜水果如此,何况人呢?难道你认可优良的种子能带来更好的收成,却坚持要一般的职工管理公司么。”
第7o1章青云不辜负
任罗学平如何劝解,都不过是鸡同鸭讲,两人根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而以罗学方的粗浅见识,虽能觉察情况不对,但却不懂管理之真义。
人不是程序,按钮一启动,所有人就如同角色般自运行,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和奇思妙想,有意识无意识干扰运动,青云公司要做什么事,一定得排除故障,不能干扰结果。
换句话说,在工作交流中推广普通话或者对中层管理进行更新换代,罗学云肯定要在事前事后进行缜密的安排,排兵布阵,对不同的情况予以解决方案。
似袁晓成、田秀禾、钟乐、陈连这些具体执行人,一般就是早早聚到一起,对细节进行讨论,而罗学盛、罗学平、罗学杰一干可能利益受损,并且极有可能影响公司决策的,亦会在事后得到安抚,使之真正能推行下去。
倘若如罗学方这样,毫无一点风声,直至事到临头才现问题与麻烦,最先要做的不是盲目行动,而是复盘总结,公司是不是不在乎他们有什么反应,是不是故意引蛇出洞等着他们乱来,然后收拾他们?
罗学平说到这程度,已经是掏心窝子,既是亲戚朋友拜同一个祖宗,又是邻居同事在同一家公司,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往坑里跳,只是话终究不能说得太明白,总不能来一句“学云就是要优胜劣汰,没本事的,不服气的,统统不讲情面”。
即便后者真的可能这样想,他也不能这么说,除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外,则是他亦在考量范围,若是学方会错意或者干脆利用他的说法,最后造成恶劣影响,填坑的就是他罗学平。
想到这里,罗学平自己也忍不住泛起惆怅,专业知识不懂就是不懂,什么经济学、统计学、会计学……,不学就是不会,学了也可能不会,但管人管事这种东西,真是能从实际出,琢磨研究搞出自己一套的。
理论上你我他三个人相处,就能让一个人学习管理,家里兄弟姐妹多,大哥大姐事实上就承担管理位,而上学当个什么班长组长,无论是班级纪律还是收作业,就更加直观。
他也好,学方也好,包括学盛,都是一个样子,培训班教授的专业知识难度最高,思路几近成型的他们,非有绝大毅力和强动力,难有什么改变,但相对不那么严谨需要大量知识铺垫,上手实践难度没那么高的管理学,则较容易接受,课程上生动的例子,完全能在不知道原理的情况下拿来就用。
因此就产生两极分化的结果,有的人真的懂了,会结合书本和实际扬长避短,有的人却是假的懂了,把管理学变成阴谋诡计,揣测利弊倒是有一套,怎么安抚人心,解决疑难杂症就束手无策。
罗学方很慌的原因,就是知道自己渐渐无法解决越来越复杂的部门管理问题,却又不甘心下去,人情世故的传统往往要求人只能上,不能下,就像古代官员听闻贬谪就如丧考妣,不但失去原有位置的一切优厚待遇,还要忧心忧愤此生还有没有再次升官的可能性。
陡然从部门主管的位置上撤下去,从前以主管自居得来的威风全然消失,即便被他压了一头或者看他不爽的人很有操守,不落井下石,他也要面临外人质疑,是不是工作上犯了什么错误,是不是哪些事情做的不对,才得到惩罚?
这种窘境所有人都会遇到,即便是负责行政人事,可靠性高过专业技能的重要位置,罗学平也会面临被替代的一天,只是他懂得知足,肯安心退让,学方不能。
“方哥,青云早就不是从前的青云,青农也不是从前的青农,我们从面朝黄土背朝天,靠天吃饭的庄稼汉,到登堂入室,旱涝保收的公司职工,该满足了,陈清那么多人,谁有我们的运道?
与其执迷不悟,不如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让孩子们好好念书,考大学毕业回来,不一样跟研中心的外地佬齐平,享受高工资好待遇。”
罗学平缓缓道:“千万不要在公司闹腾,你是个主管,也为人父母,该知道家里孩子无理取闹,扯着嗓子哭喊多么叫人头痛,多么惹人不愉快。”
“难道、难道就这么算了,眼睁睁看着公司把我们这些老人一遍一遍筛下来,让别人……”
“够了。”
罗学平闭上眼睛,道:“快十年了,黄岗十五个小队从一片土墙瓦顶,建成连绵不断的红砖白墙,小学三层教学楼盖得跟饭店似的,瓦光锃亮,活动室有乒乓球台羽毛球场,操场有篮球足球单杠双杠,还有电教室能跟城市的老师学习。
队部前面的文化广场,有很多花花草草和活动设施,村里老老少少都喜欢去乘凉纳闲,带着孩子散步,还有礼堂能让大伙看电影,以前要看场电影多难你不记得了?
大路修得板正,光脚走都舒坦,垃圾有人回收,环境干净漂亮,当家人多少都有挣钱的工作,起码家里人不愁吃饭穿衣。方哥,你觉得这些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原本委屈悲愤,咄咄逼人的罗学方卡壳,嗫嚅良久,终究说不出完整的话。
“学云再有本事,不是神仙,变不出金银财宝,变不出万亩良田,这一切改变都要靠我们自己的努力,从种出每一颗菜,养出每一只鸡,做出每一瓶饮料开始,没有青云,就没有黄岗的现在,青云垮台,就没有田集的未来。
你也是受益人之一,难道对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看得比全镇乡亲全公司同事还重要吗?对你一个人区别对待,损害的是万千他人。言尽于此,你想想清楚,不要再缠着我了。”
被赶出门的罗学方一根接一根地香烟抽尽,却都难解心中苦闷,他难言那种滋味,不是被学平斥责的愤怒,不是没法改变情况的绝望,不是不识好歹的羞恼,而是委屈。
稍微有些成就便沾沾自喜,陷在别人的吹捧中迷失自己,渐渐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只是凭借本性要多吃多占,浑然忘却恩义,不顾大局。
可偏偏有清醒人,如罗学盛、罗学平这般,洞悉情理明知进退,他已经看到自己跟这些人的差距,还会越拉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彻底追不上,就像当初跟罗学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