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立德见陈平依旧面色平淡,只是眼神深邃了些许,他心一横,知道再不动真格无法打动对方,今夜便算白来了。
他沙哑开口:“老夫今日前来,并非是想博取道友的同情,往事已矣,追悔无用。只是……韩家虽已日薄西山,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家族之中,尚有些许好处,道友可想……更进一步?”
听到“更进一步”四字,陈平的目光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他端起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微凉的杯壁。
“哦?”他抬了抬眼皮,声音听不出喜怒,“韩家如今已是风雨飘摇,又能拿出什么让陈某心动的好处?”
不等韩立德回答,陈平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直刺对方浑浊的老眼。
“韩道友,陈某尚有一事不明。既然韩家已无力回天,你只求保留一丝血脉,为何不干脆解散家族,让族人化整为零,隐姓埋名而去?这天大地大,总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何苦来寻我这外人,趟这趟浑水?”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了韩立德最痛的地方。
他脸上浮现出浓重的苦涩,整个人仿佛又苍老了几分,身形都佝偻了下去。
“道友有所不知……”他声音愈干涩,“资质平庸的族人,散了也就散了,百年之后,不过一抔黄土,于修仙家族而言,与断了传承何异?而族中仅有的几名资质尚可的后辈,早已被李家和王家的人盯死,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监视之下,根本无法脱身。”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的往事,干枯的手掌猛地攥紧。
“老夫……并非没有尝试过。”他承认道,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数年前,老夫曾秘密送走几名三灵根的孙辈,给了一笔不菲的资源,让其远走高飞。可结果……不到两月,祠堂内的魂灯便熄灭了,尸骨无存。”
说到最后四个字,韩立德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气息一阵紊乱,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只恨我!”他猛的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出沉闷的响声,“只恨我当初心存幻想,以为尚有翻盘之机,未能早早将他们送往宗门!如今……悔之晚矣!”
陈平闻言,心中了然。
虽然他未入核心但也知晓,梧桐宗虽也招收修仙家族的弟子,但为了防止家族势力在宗门内盘根错节,尾大不掉,往往会对这类弟子多加限制。
入了宗门,便要以宗门为重,严禁过多干涉家族事务。
甚至于,在资源分配上,宗门高层还会若有若无地进行打压,以确保宗门的绝对掌控力。
也因此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哪个家族愿意将最优秀的子弟送入宗门,成为一个关系疏远、难以掌控的“外人”。
韩立德当年的犹豫,人之常情。
只是,一步错,步步错。
见陈平陷入思索,韩立德认为他有所松动,连忙从储物袋中取出数枚玉简,推到陈平面前,动作间带着一丝急切。
“道友,这是我韩家传承百年的数张二阶丹方。从增进修为的‘紫元丹’,到疗伤圣药‘生肌玉骨膏’,还有颇受女修青睐的二阶‘定颜丹’。只要道友肯出手,这些便都是你的。”
陈平的目光在那些玉简上停留了一瞬,二阶丹方,任何一张流传出去,都价值不菲,韩家这次确实是拿出了血本。
可惜,他志不在此。
他平静地摇了摇头,拒绝得干脆利落:“韩道友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惜,陈某醉心符道,于炼丹一道并无涉猎,这些丹方于我无用。”
韩立德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他没想到陈平如此不留余地,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这番拒绝,像一盆冷水,将他刚刚燃起的希望浇了个透心凉。
厅堂内的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死寂。
韩立德的胸膛剧烈起伏,浑浊的眼中闪过挣扎、不甘,最终,尽数化为了一丝决绝。
他猛的一咬牙,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他没有再从储物袋里取东西,而是伸手探入怀中一个最贴身的暗袋,极为珍重地取出一卷泛黄的兽皮。
那兽皮不知是何种妖兽的皮毛所制,历经岁月侵蚀,边缘已经有些卷曲,上面散着一股古老而沧桑的气息。
“丹方无用……那此物呢!”
韩立德将兽皮卷在石桌上缓缓展开一角,动作小心翼翼,仿佛那不是一张兽皮,而是一件一碰就碎的瓷器。
借着窗外透入的清冷月光,几个古朴玄奥的篆字,映入了陈平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