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番温言软语,奶娃娃方止住哭意,可粘着衣襟的手却固执地不放下,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满是依恋。
令贾敏看得都心酸也跟着哄道:“囡囡,哥哥这是要去救人,我们要支持他,对不对?”
最终,在栾序再三的低语保证下,小人儿才万分不情愿地被贾敏抱回,小嘴依旧委屈地扁着,目光紧紧追随着栾序。
贾敏又嘱咐小少年出远门要注意添减衣物丶保重自身,末了,想了想,又吩咐丫头去拿放在床头的匣子。
丫头很快便拿来檀木匣子,贾敏将匣子交由栾序:“这是你首次离家,这个护身符你便拿着,原是我为囡囡求的,她也带过几次,权当是我和囡囡给你的一片心意,在外面注意安全,按时吃饭,照顾好自己,早些回来。”
这麽贵重的礼物,栾序闻言想推迟,却被贾敏挡了:“拿着带上吧,我们等你回来。”
栾序这才小心将匣子打开,只见是个黄符纸仔细叠成的三角平安符,边缘已有些微磨损,显是贴身存放许久。
符纸上的朱砂符文是玄妙莫测的笔触。
栾序将护身符拿出,挂着脖颈上,贴身收好。
自陈允航此人後,栾序对玄门并无好感,但他也知借力打力,唯有玄学才能治玄学。
贾敏这才笑着点头,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麽:“对了小序,智空道长将护身符交由我的时候说这护身符该用的时候便用,莫要不舍。我尚不解其意,此番交由你,便由你来抉择。”
栾序颔首,这个智空道长有空确实是要会会。
一旁的苏子衍也顺势上前,朗笑着拍了拍栾序的肩膀:“序哥儿,早去早回,江河县若有好玩的,记得给我捎一份,至于林妹妹,你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帮你照看着,照顾妹妹我可是有经验的。”
栾序闻言看向苏静姝有些无言,这也算会照顾妹妹的话那还是谢绝了:“多谢你的好意,只是照顾妹妹这事便不劳你费心了。”
一直安静站在哥哥身後的苏静姝,此刻才像是鼓足了勇气,栾序面前:“哥哥。”
她的声音细弱,脸颊因紧张而泛红,眼神却异常清亮认真:“你娘的事,我替你卜过了。”
栾序指尖微顿。
苏静姝擡起头:“卦象显示,有惊无险,并无大碍。她只是神智清明之後,忆起前尘种种,无颜面对你,才选择离开。”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问出那个压在心底的问题:“哥哥,你心里还怨她吗?若你愿意原谅她,便早些去寻她。若你心中尚有芥蒂那便莫急着找她,免得彼此都难堪。”
细雨沙沙,敲打着庭中的凤尾竹。
栾序沉默着,对于陈盼儿,他心中并无太多怨恨。
她是调包计的一环,却也用她力所能及的方式,养育了她。
若无她,他或许早死了。
她待他的那份心,做不得假。
他擡眸望向庭外迷蒙的雨雾,只吐出三个字,轻若叹息:“随缘罢。”
苏静姝看着他平静无波的侧脸,了然地点点头,不再追问,只轻声道:“那序哥哥,一路珍重,早归。”
“嗯。”栾序应了一声,最後回眸,目光穿过细密的雨帘,落在贾敏怀中那个眼巴巴望着他的小小身影上。
那湿漉漉的眼神,如同鈎子,牵扯着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随後不再停留,转身,拿起一旁的油纸伞撑开,迈步踏入姑苏无边无际的烟雨之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湿漉漉的巷弄尽头。
林家朱漆大门也在贾母与王夫人的轿影远去後,终于沉沉合拢。
门环轻撞的馀音散在湿冷的空气里,长街复归空寂,唯有青石板路上蜿蜒的水痕,映着铅灰色的天光。
街角幽深的巷口,一道伶仃的身影紧贴着斑驳潮湿的墙根,仿佛要融入那浓重的阴影里。
是陈盼儿。
她身上依旧是昨日那身半旧的衣裙,鬓发却梳得一丝不茍,用一根素净的木簪挽起,露出苍白却异常清明的脸庞。
那双曾浑浊呆滞的眼睛,此刻如同被雨水洗过的琉璃,清晰地倒映着林家紧闭的大门,以及大门前空荡荡的石阶。
雨水顺着瓦檐滴落,砸在她脚边的水洼里,溅起细小的水珠,沾湿了她的裤脚。她浑然未觉,所有的感知都凝固在方才那道消失在长街尽头的小身影上。
小序。
这个名字在她心底无声地滚过,五年了,这是小序第一次离开她,去往那麽远的地方,身为母亲,本该千叮万嘱,为他整好行囊,理平衣襟,目送他踏上远行的路。
可她呢?甚至连一声呼唤,一个拥抱,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他该怨他,他该恨她。
她死死咬住下唇,瘦削的肩膀在雨中微微颤抖,泪无声垂落。
就在这时,巷口另一端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少女清脆的嗓音:
“莺儿,你确定打听到是往这个方向去了?那陈盼儿看着老实巴交的,能躲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