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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6 章 （第2页）

待看清那负手立于院中梅树下，着玄色锦袍，周身不怒自威气场的中年男子时，他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便要撩袍行那三拜九叩的大礼。

“老臣…”他的声音带着颤抖。

“老师。”那中年人疾步上前，稳稳托住他的手臂，阻止了他下拜的趋势，声音压得极低：“你我师生十馀载，阔别多年，私下相见，何须行此大礼？岂非折煞学生了？”

孔夫子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身子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态，目光低垂：“陛下，君臣之礼，乃纲常所在，万万不可废，老臣岂敢因私谊而废国礼？”

原这中年人，正是微服南巡的当朝天子。

皇帝见他坚持，也不再强求，只虚扶了一把，便转身步入书房。

待从尽数退下，他的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长势正好的兰草上：“朕在京城时便听闻老师收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关门弟子，不知此刻可在书院内？”

说起栾序，孔夫子神色放松了些：“今年的院试他下场，现在估摸着在榜下看榜。”

“若是在榜下看榜，朕方才倒先见着了，当真是个好孩子。”

皇帝结束了这个话题。

孔夫子知他的来意，便转而替二人倒茶。

果然，皇帝接过茶盏，便轻轻叹了口气：“朕此次是专程来请老师的。”

皇帝目光灼灼地看向孔夫子：“朝堂之事，老师或有耳闻，父皇虽禅位于朕，然心力犹健，于军国大事，事事不肯放手。

朕处处掣肘，政令甚至难出乾清宫，如今庙堂之上，能持正守中唯老师一人耳，朕欲请老师回朝，入阁理事。”

孔夫子闻言，脸上并未露出惊讶之色，缓缓躬身：“陛下信重，老臣感激涕零，然老臣年迈体衰，近年来更是旧疾缠身，精力大不如前，只怕回朝非但不能为陛下分忧，还请陛下另择贤能…”

皇帝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逼近一步：“老师。”

他打断孔夫子的话：“社稷重于泰山，朕如今无人可用，可信之人寥寥，蜀汉刘备尚能三顾茅庐请诸葛孔明出山，若老师今日不愿，朕便效仿先贤，明日再来，後日亦再来，直至老师点头为止！”

阳光透过窗棂，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却照不散这凝重至极的氛围。

皇帝的眼神执拗，孔夫子则唯有深深的疲惫。

身为老师他自是知晓皇帝的性子，可也正是知晓，他才不愿去。

正当这君臣对峙之际，守在外面的侍卫叩门禀报：“主子，门外有一小少年求见。”

皇帝知此时不能逼迫太狠，便道：“让他进来。”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午後的阳光瞬间汹涌而入。

少年身影逆光而立，周身轮廓被镀上了耀眼的金边，看不清具体样貌。

待他迈步走近，容貌才清晰可见。

穿着素雅的青衿，眉目疏朗，已初具风仪。

他步履沉稳，进入室内後，朝二人见礼後方道：“院试榜文已出，特来同老师报喜。”

皇帝的目光自他进门起便牢牢锁在他身上，见到小辈人才，难免欢喜，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让伯伯仔细瞧瞧。”

栾序面色如常，依言走上前去，坦然迎向天子审视的目光。

“几岁了？”皇帝问，像寻常人家关心子侄的长辈。

“回伯伯，我今年六岁。”

一旁的孔夫子听得心惊肉跳，连忙低声提醒：“序哥儿，不得无礼，该称……”

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让孩子称呼微服的天子，是陛下还是老爷？

皇帝却浑不在意地挥挥手，笑道：“无妨，不过是个孩子，称呼而已，伯伯就很好。”

转而继续问道：“孩儿是哪里人士？”

栾序擡眼，清晰答道：“学生乃江河县，十里村人。”

江河县，十里村。

这六个字落入耳中，皇帝面上的笑容僵住，有瞬间的失神。

时光仿佛在他眼前逆流，回到了那个暴雨如注的夜晚，偏僻的村庄，以及那张梨花带雨的容颜。

那张面容竟奇异地与眼前这孩子的眉眼渐渐重叠。

还有来自皇亲国戚独有的血脉牵引。

那是无法形容的感觉，就像是在汹涌的人海里看到了狼。

可，究竟是谁的

不，这般优秀的传承定不会出自风流纨绔的弟弟，那唯有…

握着茶杯的手指无意识地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伯伯？”栾序的声音再次响起，适时地唤回了皇帝的神思。

皇帝迅速敛去眼底情绪，声音如常：“真是个好孩子。”

而在一旁的孔夫子，目光在皇帝与栾序的脸上来回逡巡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细看之下，二人眉宇间的神韵，怎会这般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