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太行山褶皱带跋涉的第五日,断层间的晨雾还未散尽。
连日来常有山涧清泉拦路,不过好在并没有出现特别奇怪的事情。
而且深夜宿营时,沈同真总让李砚秋睡在最中央的马车,自己裹着军毯和衣而卧。
这翌日,半截爬满地衣的界碑正从薄雾中若隐若现,二字也被风雨侵蚀得棱角模糊,却仍有金粉残迹,似是有人刻意修补过。
小姐快看!
小柔半个身子探出车窗,间银梳撞得叮当响,颇为兴奋道。
城墙比赵郡的足足高了两倍!
她指尖点着城楼上的青铜弩机,雀跃的声音混着海风飘进车厢。
还有那些铁疙瘩比咱们家祠堂的香炉还大呢!
李砚秋被小柔的雀跃感染,素手轻轻撩开帘幕。
晨雾初散的阳光下,青灰色城墙宛如巨兽盘踞,在日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她望着城墙上往来如蚁的金吾卫,忽然想起沈同真临行前说要带她去看更热闹的夜市,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此时车队转过石碑,青灰色城墙已近在咫尺。
吊桥吱呀放下的声响惊起寒鸦,沈同真注意到桥板上深深浅浅的刀痕,新伤叠着旧疤,像是某种无声的警示。
城门洞开的刹那,海风裹着咸涩的铁锈味扑面而来。
八名玄甲武士铠甲相撞出清越的鸣响,胸前獬豸纹甲叶在晨雾中泛着冷光。
甲胄缝隙处暗紫色的缀饰与沈同真官服上的麒麟金线遥相呼应,却透着截然不同的肃杀之气。
为武士抱拳行礼,甲胄碰撞出铿锵声响。
“沈副千户远道而来,太子已在城内备好接风之宴,还有这是太子殿下让下官特意交给沈千户的。”
接过守城官所交予的东西。
众人继续带着马车碾过青石街道,沈同真抬眼望去,两侧城墙足有三丈之高。
墙基由不知名的黑岩堆砌,每隔十步便矗立着兵营箭楼,青铜铸就的床弩探出楼外,弩弦紧绷如满月,泛着幽幽冷光。
城墙之上,身披玄色劲装的金吾卫来回巡视,就连交叉行走锦衣卫的绣春刀也随着步伐轻晃,刀刃折射出的寒光与城头飘扬的黑旗交织,似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
转过街角,一片开阔海港豁然呈现眼前。
港内樯橹如林,百艘巨舰整齐列阵,船身皆以玄铁包裹,船头雕刻的獬豸昂怒目,似要踏破波涛。
最中央的三艘楼船尤为壮观,船帆足有十丈之高。
每艘船舷两侧各立十二名金吾卫,手持丈八长戈,铠甲上的鳞片纹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海中蛟龙的逆鳞。
港口栈道上,千余名劳工肩扛粮袋穿梭如织,他们统一身着褐色麻衣。
劳工们脚步匆匆,却又井然有序,沉重的粮袋压弯了脊背,却无人敢稍作停歇。
“沈副千户请看,此乃并州的命脉所在。”
守城官抬手示意,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
“这通鳞港每日吞吐粮草五十万石,军械物资更是不计其数,北可驰援边关,南能震慑江南。”
“这都是严相的功劳!”
话音未落,港口深处传来三声悠长的海螺号,一艘插满八面獬豸旗的快船破浪而来,甲板上金吾卫甲胄锃亮,船高高悬挂的玄色灯笼上,“严”字刺目。
沈同真指尖摩挲着缰绳,耳尖微微一动——自赵郡启程以来,这“严相”二字便如影随形,徐槐画在石桌上的渗酒“严”字,乃至此刻港口劳工树立的旗帜,皆在编织一张以“严”为名的巨网。
他勒住马缰,状若随意地问道。
“听闻严相新撰《屯田疏》,将并州治理得铁桶一般,不知贵港送往边关的粮草,可是按疏中‘军屯十税三’的定例征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