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在逃公主”的那五千块钱转账记录,像是一针强心剂,也像是一颗深水炸弹。
群里的留学生们炸锅了,我的私信箱也炸了。
短短半天,后台积压了四百多个订单。有人要剪自家的狗,有人要剪没见过的太奶奶,还有个学建筑的神经病,非要剪个什么“扎哈·哈迪德流线型建筑”,甚至还要立体的。
办公室里,费英正趴在桌子上,像条脱水的咸鱼。
她手指上缠满了胶布,每一根指关节都在抗议。
“林老板,俺真不行了。”费英举着哆嗦的手,“这一上午剪了三个,眼睛都要瞎了。那群学生要的太细,又是头丝又是眼睫毛的,这哪是剪纸,这是绣花啊。”
我给汤圆倒了一把猫粮,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
这是泼天的富贵,接不住就是罪过。
“大姐,你村里像你这样手巧的,还有吗?”我转过身,盯着费英。
费英愣了一下,想了想:“有倒是有。俺们村那几个老姐妹,年轻时候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巧手。就是现在岁数大了,天天在家带孙子、做饭、喂猪,手生没生不知道,反正眼肯定没瞎。”
“能不能叫来?”
“啊?”费英瞪大眼,“叫城里来?”
“对,进城,干活。”我从抽屉里拿出两千块钱,拍在桌子上,“这是路费和预支的伙食费。你回去摇人,只要手艺过关,不甚至要比你还好,管吃管住,按件计费。剪好一张复杂的给五块,简单的给两块。”
费英的眼睛瞬间直了。
五块?
在村里纳一双鞋底子才几块钱?那一纳就是好几天!这一张纸,手快的半小时就能出来。
“俺这就回!”费英也不累了,抓起钱就往外跑,“俺今晚就能把她们薅过来!”
……
第二天中午,一辆破旧的中巴车停在了写字楼楼下。
五个穿着碎花衬衫、黑布鞋的大妈,背着甚至还带着补丁的铺盖卷,提着装满咸菜和煎饼的网兜,站在玻璃幕墙前畏畏缩缩。
“这就是大城市啊?”
“乖乖,这楼咋这么高,不怕倒了?”
“费英,你没骗俺们吧?剪个纸真能给钱?”
费英挺直了腰杆,像个带兵打仗的将军:“林老板就在楼上,那是大老板!俺那钱还能有假?赶紧的,别给俺丢人!”
我站在二楼窗口,看着下面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
这就是我的第一批“文创合伙人”。
也就是那天下午,隔壁那间空置许久的办公室被我租了下来。
门口没挂那种俗气的铜牌,我让顾欢找人用毛笔在木板上写了几个字,挂了上去:
【晚风非遗文创工作室】
名字听着挺雅,里面的场面却一度失控。
五个大妈加上费英,六个人往屋里一坐,那就是五百只鸭子。嗑瓜子的声音、聊八卦的声音、大声擤鼻涕的声音,混杂着咸菜味和老旱烟味,瞬间把这间原本充满现代气息的办公室变成了村口的情报中心。
“哎哟,王家那二小子跟谁家姑娘跑了?”
“别提了,李婶那猪下崽了,才生了三个!”
顾欢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摞红纸,急得脸通红,却根本插不上话。她试图维持秩序:“大娘……阿姨……咱们先……”
没人理她。这群在村里泼辣惯了的长辈,根本没把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放在眼里。
更要命的是质量。
为了赶工,有个叫刘桂花的大妈,剪刀飞快,“咔嚓咔嚓”几下就是一个“喜”字。
我看了一眼,眉头直接锁死。
边缘全是毛茬,有的连接处细得像头丝,一碰就断。最离谱的是,原本应该是圆润的弧线,被她剪成了多边形。
“停一下。”
我走进屋,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冷。
大妈们停下手里的活,齐刷刷地看着我。
我拿起刘桂花刚剪好的那个“喜”字,举起来对着光:“刘姨,这是您剪的?”
刘桂花磕着瓜子,满不在乎地笑:“是啊,咋了林老板?俺剪得快吧?这一会儿功夫俺都剪了十个了!这就是五十块钱啊!”
周围几个大妈也跟着笑,眼神里透着股“这钱真好挣”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