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湖广,春意正盛。
太子萧靖初的车驾自松江府一路西行,抵达武昌府时已是三月中旬。与江南的温润细腻不同,湖广大地更显开阔浑厚,长江在此奔流而过,两岸田陌阡陌纵横。
武昌知府是个精干的中年人,姓赵,曾在工部任过职,对水利农事颇有见解。迎接太子的礼仪比苏州更简,赵知府开门见山:“殿下远道而来,可是为察社学与农事?”
萧靖初欣赏这份爽直,颔道:“正是。孤闻湖广近年社学推行颇有特色,特来请教。”
“殿下谬赞。”赵知府引萧靖初入城,“湖广不比江南富庶,百姓更重实利。社学推行之初也遇困境,后来调整了法子。”
“如何调整?”
“因地制宜。”赵知府道,“江南重文,可教识文断字;湖广重农,便教农时农事。社学夫子不只会教书,还得懂些农桑常识。”
萧靖初眼中一亮:“此计甚妙。”
次日,萧靖初在赵知府陪同下走访城郊一处社学。这社学设在村头祠堂旁,正值农闲时分,二十多个半大孩子坐在院里,听夫子讲春耕要领。
夫子是位老秀才,讲完一段《劝农诗》,便开始说实际问题:“再过半月该下早稻秧了,秧田水深保持一寸半最宜。你们回家可提醒父兄,莫要灌得太深……”
一个黝黑瘦小的男孩举手问:“夫子,若秧田边有泉眼怎么办?”
“问得好。”夫子点头,“有泉眼处需开浅沟引走冷水,不然秧苗不长。”
萧靖初在门外静听,心中感慨。这样的社学,才是真正接了地气。
课后,他与那提问的男孩交谈。男孩叫水生,家中有五亩水田,父亲去年病了一场,今年春耕全指望他和兄长。
“你上学多久了?”萧靖初问。
“农闲时都来,农忙就回家干活。”水生挠头,“夫子教的农事有用,爹爹也支持我来。”
“可还学别的?”
“识字,算数。”水生眼睛亮了亮,“上个月学了怎么算田亩产量,回家一算,现我家田比邻家少收了一成粮,爹爹去问了里正,才知道是水渠不畅。”
萧靖初与赵知府相视而笑。这便是社学的价值——不仅教知识,更启民智。
在武昌府盘桓五日,萧靖初考察了三处社学,现湖广的做法确有可取之处。他将这些见闻详细记录,准备回京后与父皇商议,将“因地制宜”四字作为社学推广的要义。
三月二十,萧靖初启程前往荆州府。不料途中突生变故。
车驾行至江陵县境时,随行侍卫觉路边村落异常安静。时值午后,本该有炊烟袅袅,却只见几户人家门口挂着白布。
“殿下,此地似有疫病。”詹事警觉道。
萧靖初令车驾停在村外,派两名侍卫前去打听。片刻后回报:村中确有时疫,已病倒十余人,请了郎中也不见好。
“可知是何症状?”萧靖初问。
“热、咳嗽,重者气喘。”侍卫答,“郎中说是春瘟。”
萧靖初沉吟片刻。离京前,母后特意让他带上惠民医塾编的《常见疫病防治手册》,还让随行太医备了些常用药材。他记得手册中记载,春日常有“风湿热邪”之症,症状与此类似。
“传太医来。”
随行太医姓孙,年过五旬,原是军中医官,经验丰富。听了描述后道:“殿下,此症似风湿袭肺。医塾有方,以麻黄、杏仁、甘草为主,佐以祛湿之药。”
“可能治?”
“轻症可治,重症难说。”孙太医实话实说,“还需看具体病情。”
萧靖初思忖片刻,对赵知府道:“孤既至此,不能见死不救。请知府调本县官员,配合太医诊治。孤带来的药材可先用上。
赵知府大惊:“殿下万金之躯,岂可涉险?”
“疫病当前,何分贵贱。”萧靖初已下定决心,“再说,母后常说,医者仁心,为君者亦当有仁心。孤虽非医者,亦不能坐视。”
他令大部分随从留在村外,只带太医、两名侍卫及必要药材进村。赵知府见状,咬牙道:“臣随殿下同往!”
村中景象果然凄凉。十余户人家闭门不出,偶有咳嗽声从屋内传出。里正是个花甲老人,见太子亲至,跪地泣道:“小民有罪,惊扰殿下……”
“老丈请起。”萧靖初扶起他,“病人都在何处?带太医去看看。”
孙太医逐一诊视,现病人症状轻重不一。最重的是村东头的王老汉,已高热三日,呼吸急促。他的小孙子也染了病,蜷在炕角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