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的京城已有深秋凉意,东宫后园的暖棚里却生机盎然。这是云舒窈按农司建议建的试验温室,双层桐油纸覆顶,内置炭盆,专为验证改良稻种的耐寒性。
晨雾未散,云舒窈已在棚内记录。
“娘娘,这批湖广耐寒稻种出苗率达八成。”
云舒窈俯身查看,提笔记下:“十月十七,苗高二寸,叶色深绿。棚温如常,无霜害迹象。”她仔细观察叶片状态,又测量了几株苗的高度,将这些数据一并记录在册。
萧靖初走进暖棚,带来一阵清冷空气:“这么早便来了?外头已有霜冻,里头却温暖如春。”
“正是要试这稻种的耐寒性。”云舒窈引他看对比试验畦,“这边是本地普通稻种,那边是湖广引进的耐寒种。同样的照料,耐寒种出苗更齐,长势也更快些。”
萧靖初仔细查看,伸手探了探土壤温度:“这炭盆摆放有讲究?”
“农司匠人说的,炭盆不能离苗太近,否则热气灼苗;也不能太远,否则温度不均。”云舒窈指着棚内布局,“四角各置一盆,中央再设一个,这样整棚温度均匀。”
她顿了顿,补充道:“匠人还给这棚起了名,叫‘春在棚’——外头是冬,里头是春。”
萧靖初笑道:“贴切的名字。”
两人走出暖棚回书房。窗外银杏叶金黄,在晨光中簌簌作响。萧靖初取出礼部送来的教材初稿:“昨日送到的,你看看。”
云舒窈洗净手接过,翻看几页后微微蹙眉:“殿下,这《社学通用识字篇》内容虽雅,却与农家生活有距离。”
“如何说?”
“‘天地玄黄’这些文辞,农家孩童学了,回家用不上。”她放下文稿,从书架取出一本自编册子,“这是妾身整理的《农家常用三百字》。全是‘稻’、‘麦’、‘锄’、‘犁’这类字,每个字都配了图示和实用例句。”
萧靖初接过细看。“稻”字旁画着稻穗,例句写道:“稻熟穗弯粒金黄,掐粒硬实可收割。”旁边还有小字注释成熟的三个标准。
他继续翻看,算术部分也都是实用例子:“一斗米价三十文,买三斗半该付多少?”“母鸡五日下三蛋,一月可得几何?”每章末尾附有农事常识,如“寒露前后,收薯种麦”“霜降不起葱,越长心越空”。
“这些农谚是视察社学时记下的。”云舒窈道,“孩子们学了,回家说给父母听,既能显摆学问,又能提醒农时。”
萧靖初合上册子,眼中露出赞许:“这册子比礼部编的实用。你可愿主持修订社学教材?”
云舒窈怔了怔:“妾身主持?这……”
“最合适不过。”萧靖初笃定道,“你亲自建暖棚育稻种,与老农深谈,了解百姓真正需要什么。且你整理这些材料时,已考虑了孩童的接受能力。这份实务与体贴,朝中无人能及。”
见云舒窈仍有顾虑,他温声道:“不必担心逾越。父皇母后早有旨意,社学之事可破格用人。你若愿意,明日我便奏请父皇,任命你为社学教材修撰使。”
云舒窈沉思片刻,终于点头:“那……妾身试试。”
三日后,任命文书送达东宫。同日,东宫偏殿召开次教材修订会。礼部编修、农司主事、京郊老农同席而坐。
礼部一位年长编修见老农们手足粗大,衣上沾着泥土,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云舒窈看在眼里,并不点破,温声道:“今日请诸位来,是为编一套真正对百姓有用的社学教材。在座各位各有所长——礼部精通文教,农司熟悉农政,三位老伯是种地行家。咱们取长补短,才能成事。”
她让宫人分《农家常用三百字》初稿:“请诸位先看,直言不足。”
殿内安静下来,只余翻页声。
陈老农率先开口:“娘娘,这‘麦’字例句说‘麦收三件宝:头多、穗大、籽粒饱’,说得在理,但缺了要紧一句。”
“老伯请讲。”
“咱们种麦人都知道,麦收最怕连阴雨。麦子熟了若不及时收,一场雨就能让穗上芽。”陈老农道,“该加‘麦熟抢收莫拖延,阴雨来时穗生芽’。”
云舒窈眼睛一亮,提笔记下:“加得好!这才是农家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