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坤宁宫的紫藤开得正好,淡紫色的花穗垂落如瀑。萧景珩下朝回来,见沈静姝在藤架下看书,便也走过去坐下。
“景熙来信了?”他看了眼妻子手中的信笺。
沈静姝微笑:“是安亲王妃。苏州女子学堂的算术课办得红火,来学的不仅有年轻女子,还有些三四十岁的妇人,说学了算账后,家里小买卖再不吃亏。”她搁下信,目光柔和地看向丈夫,“令仪今年十七了,颜述之的事该定下了。你怎么想?”
萧景珩接过宫人奉上的茶,沉吟片刻:“颜述之的才干朕看在眼里,社学、女子教育诸事都办得踏实。只是终究要问问令仪自己的意思,也要见见颜述之,听听他的想法。”
正说着,萧令仪来了。十七岁的少女穿着浅碧色缠枝莲纹襦裙,外罩月白半臂,间簪着那支梅花簪——自收到这簪子后,她便常戴着。行礼后在母亲身侧坐下,举止从容优雅。
沈静姝也不绕弯子,温声问:“令仪,你与颜述之往来这些时日,觉得他如何?”
萧令仪脸微红,却不闪避:“他务实肯干,心系百姓,尤其重视女子教育。与他商议事务时,他能从百姓实际需要出,不空谈道理。这趟调研,许多实情都是他现并记录的。”
“那你可愿与他共度一生?”
萧令仪抬起眼,目光清澈坚定:“儿臣愿意。但儿臣知道门第悬殊,若因此让父皇母后为难,或是让他承受非议,儿臣……”
“不为难。”萧景珩打断她,语气温和而坚定,“只要你们两情相悦,门第不是问题。我与你母后当年,不也冲破了许多陈规?但婚姻大事,总要见他一面,听听他如何想。”
萧令仪眼中泛起感动:“谢父皇母后。”
三日后,颜述之奉诏入乾清宫后殿。殿内只帝后与太子在,气氛肃穆却不失温和。颜述之今日穿了崭新的青色官服,举止恭谨却不卑微。
萧景珩先问了些社学事务,颜述之答得条理分明。说到女子教育时,他取出一份亲手整理的《各府女子就学率对比图》,图中用不同颜色标注了各地女子学堂的分布、就学率变化趋势,还附有简要分析。
“武昌府女子就学率偏低,”他指着图中一处,“臣查阅档案,现该府虽有女子学堂,但多设在府城,下辖各县极少。且教学内容偏重女红诗书,与民生实用较远。”
沈静姝接过图表细看,赞道:“这些数据收集不易,分析也得当。你有心了。”
“回娘娘,臣只是想着,要做实事,先得知实情。”颜述之恭敬道,“且女子教育不能只教闺阁之事,当如娘娘所倡,教她们立足社会的本事。”
萧景珩与沈静姝交换了个眼神,缓缓开口:“颜爱卿,朕与皇后看重你的才德,也知你与令仪志趣相投。若让你尚公主,你可愿意?”
颜述之起身,郑重一揖:“陛下、娘娘厚爱,臣感激涕零。公主殿下心系百姓,明理果决,臣敬之重之。若能得配殿下,是臣三生之幸。”
他顿了顿,继续道:“只是臣资历尚浅,若直接尚主,恐惹非议,也难服众。臣愿求一任外放历练,以实绩证明自己。如此,方不负殿下厚意,不负陛下娘娘期许。”
萧靖初在旁问道:“颜大人想要多久?令仪今年十七,婚事不宜久拖。”
颜述之显然早有思量:“一年。臣愿以一年为期,在外任上全力推行社学、女子教育诸事。期满若考核优异,再议婚事。如此,既不耽误公主婚期,也能让臣有所建树。”
这时间分寸拿捏得正好——一年时间足够做出政绩,又不至于让公主等待太久。十七岁定亲,十八岁出嫁,正是合宜。
萧景珩眼中露出赞许:“懂得分寸。那便授你湖广武昌府同知之职,一年为期。若考核优异,归来便办婚事。”
“臣领旨谢恩。”
颜述之退下后,沈静姝对萧景珩道:“这孩子思虑周全。既要证明自己,又不耽误令仪,还选了武昌府——那儿女子教育正是薄弱处,他去正能施展。”
萧靖初也道:“儿臣看他整理的图表,对武昌府情况了如指掌,显是早有准备。这是真心要做事的。”
当日午后,萧令仪得知此事,轻声道:“一年……也好。他既想证明自己,我该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