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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听着像玩笑,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扎在张军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上。
那件他无比珍重、代表着善意与温暖的新衣服,瞬间变成了把他钉在“可怜虫”耻辱柱上的标签。
周也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他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踏实感砸得粉碎。
张军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比刚才试衣服时更甚。他猛地放下筷子,筷子碰到碗边,出清脆的“叮”一声。
“周也?你什么意思?”他声音不高,但带着明显的火气,眼睛瞪着周也。
桌上的气氛瞬间凝了一下。火锅还在咕嘟咕嘟地滚着,白色的水汽兀自升腾,却好像带不起刚才那股轻松劲儿了。
英子茫然地看看周也,又看看张军:“怎么了嘛?好好吃饭怎么吵起来了?”
常松和红梅交换了一个眼神。
“咳——咳”
常松咳嗽一声,打圆场:“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小也,开玩笑注意点分寸。张军,快吃,这羊肉嫩,一会儿煮老了就可惜了。”
红梅也赶紧往张军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就是,尝尝这白菜,甜着呢。”
周也却好像没事人一样,耸耸肩,又给自己倒了杯汽水,气泡呲呲地响。
他甚至还对着张军举了举杯,眼神里那点挑衅藏得不太好:“开个玩笑嘛,这么认真干嘛?不至于吧?”
张军胸口起伏着,他看着碗里红梅夹来的青菜,又看看周也那副样子,一股无名火堵在嗓子眼,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他猛地拿起汽水瓶,仰头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甜腻的液体带着强烈的气泡冲过喉咙,激得他眼眶有点酸。
他用力把瓶子顿在桌上,出“砰”的一声。
“吃你的吧!”
他闷声对周也说了一句,声音压抑着,然后低下头,拿起筷子,狠狠戳向锅里翻滚的一块肉,仿佛所有的委屈和怒气都集中在了那双筷子上。
桌上的对话短暂地停滞了,只剩下火锅沸腾的声音,和几个人有些刻意的咀嚼声。
温暖的屋子里,第一次清晰地划出了一道无声的裂痕,属于少年人敏感又骄傲的自尊,在火锅氤氲的热气里,悄悄绷紧了。
贫穷赋予他的敏感,像一层过于菲薄的皮肤,任何细微的触碰,都能引一阵惊悸般的疼痛。
青春期的醋意,不像成年人的迂回试探,它更像一场突如其来的肠胃感冒,吐不出,咽不下,却让整个胸腔都弥漫着不合时宜的酸胀。
这块被张军狠狠戳中的羊肉,最终却没夹起来,滑回了滚汤里,溅起几点热浪。
他盯着那翻滚的红油,觉得自己就像那块肉,被丢进这看似热闹的沸水里,身不由己地沉浮。
世上最远的距离,有时不是天涯海角,而是一张火锅桌的宽度。这边是喧闹,那边是沉默,中间隔着一锅再也沸腾不起来的汤。
英子似乎终于察觉出一点异样,她看看绷着脸的张军,又看看一脸事不关己、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周也,忍不住用脚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碰周也。
幼稚的炫耀欲,是青春期雄性动物尚未进化完全的尾巴,总在不合时宜的地方翘起来,暴露内心。
周也侧头看她,挑挑眉,用口型无声地问:“干嘛?”
英子瞪他一眼,也用口型回他:“你惹他干嘛?”
周也耸耸肩,一副“关我什么事”的无辜表情,但眼里的那点得意劲儿却没完全藏住。
他故意夹起一大片涮好的羊肉,在麻酱碗里足足滚了三圈,然后塞进嘴里,出极其满足的咀嚼声。
王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抓抓后脑勺,试图重新点燃气氛:“哎,你们说,咱们期末考完试干嘛去?要不……去滑旱冰?我知道新开了一家!”
没人接话。只有火锅还在尽职地咕嘟着。
常松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他活了大半辈子,桌上这点暗流涌动看得分明。
他拿起公筷,捞起那块备受瞩目的羊肉。
生活这口锅,什么都得往下涮。酸甜苦辣咸,涮熟了,咽下去,日子也就过下去了。
常松的手很稳,那块滚烫的羊肉越过半张桌子,没有丝毫摇晃,稳稳落入张军碗中,像完成了一次精准的投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