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上的数字慢慢往上爬。
医生缝完最后一针,剪断线。
她直起腰,吐出一口气。额头上都是汗,护士帮她擦掉。
“孩子呢?”她问。
旁边的护士抱着一个婴儿,正在清理。婴儿身上还带着血和羊水,皮肤红红的,皱皱的。他不哭,闭着眼睛,小嘴微微张着。
护士拍拍他的背。
“哇——”
哭声出来了,响亮,有力。
医生笑了:“称体重。”
“好。”护士说,把孩子放到秤上,“六斤八两。”
医生点点头,走到红梅头边,俯下身,在她耳边说:“李红梅,孩子生了,男孩,六斤八两。你挺过来了。”
红梅没反应。
她还在梦里。
梦里,她抱着英子,走在雪地里。雪很大,盖住了路,盖住了山,盖住了整个世界。但她不怕,她把英子裹在怀里,贴得紧紧的。
“妈妈……”英子在梦里喊。
“哎。”红梅在梦里应。
“妈妈回来。”
“妈妈回来了。”
产房的门开了。
护士抱着个襁褓出来,襁褓是白色的,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小脸。
常松从地上爬起来,腿软得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几乎是扑到护士面前:
“我老婆怎么样?”他声音劈了,“我老婆怎么样?”
护士看他一眼:“产妇没事,一会儿送到病房。孩子要进保温箱观察两天,六斤八两,男孩。”
常松愣在那儿。
他看看护士,又看看她怀里的襁褓。襁褓里,小家伙闭着眼睛,小嘴一嘬一嘬的。
“男孩?”常松问,声音飘。
“男孩。”护士又说了一遍。
常松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次不是滑下去的,是腿软,直接坐下去的。他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护士,看着那个襁褓,突然咧嘴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是庆幸,是后怕,也是对自己那几分钟犹豫的羞愧。这些情绪混在一起,冲得他鼻腔酸。
英子跑过来,蹲在他面前。
“常叔,”她脸上还挂着泪,但眼睛亮了,“我妈没事,弟弟也没事。常叔,我有弟弟了。恭喜你,常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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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松看着她,想伸手抱她,手抬到一半,又停住了。英子大了,自己是继父,不好抱。他最后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手很重,带着汗,带着抖。
“英子,”他说,声音哽着,“谢谢你。”
英子摇头,眼泪又掉下来,但这次是笑着哭的。
大玲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眼睛也湿了。她抹了抹眼角,笑了。
窗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雪后的街道很静。
路面的雪被车轮轧过,压成冰,亮晶晶的。路灯的光照下来,冰面上反射出碎碎的光。
周也、王强、张军三个人推着车走。
车轱辘轧在雪上,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呼出的气变成白雾,一团一团的,散在冷空气里。
周也穿了件黑色的羽绒服,拉链拉到顶,遮住半张脸。他推着车,眼睛看着前面,不说话。
王强裹得像个球,黄色的羽绒服鼓鼓囊囊的,帽子戴在头上,只露出眼睛和鼻子。他推车推得费劲。
张军穿得单薄,蓝色的袄子,没戴围巾,脖子缩在领子里。他推着车,车是旧的,链条有点松,推起来哗啦哗啦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