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英子好可怜。”周也突然说。
王强和张军都看他。
“这种家庭氛围,”周也说,声音很低,“以后要是生个女孩倒好,要是生个男孩的话,常叔肯定偏袒自己的儿子。肯定就不会护着英子了。英子肯定要受委屈。”
张军推车的手紧了紧。
他没说话,但心里翻腾着。他想的是英子这些年怎么过的,红梅怎么把她带大的。现在多了个弟弟,英子以后怎么办?
王强哼了一声:“没人护我们护。我们就是她的兄弟姊妹。”
张军抬头,看了王强一眼,又看了周也一眼。
“对。”张军说,声音很稳,“我们一起保护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欺负她。”
周也笑了。
王强也笑了。
三个人继续往前走。
少年人不懂什么叫一生一世,但他们此刻说“保护”,就是最真的一生了。这种笨拙的承诺,比任何海誓山盟都贵重,因为里面没有算计,只有一腔热血。
雪地很滑,王强想耍个酷:“看我给你们露一手!”他猛地加,双手离把,试图在雪地上表演一个“大撒把”。车轮在积雪上本就不稳,他身子一歪,手忙脚乱地去抓车把,结果车头一拐,连人带车,“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进了路旁堆起的、松软的雪堆里,只剩下两条腿在外面蹬弹。
“哈哈哈!”周也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张军也嘴角弯了起来。
王强从雪堆里挣扎着爬起来,头上、脸上、脖子里全是雪,他呸呸吐着嘴里的雪沫子,自己也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在雪夜映衬下格外显眼。“失误,失误!这雪太滑了!”
王强又恢复了那副得意的样子:“我刚才那一下,帅不帅?”
“帅,帅死了。”周也说。
“摔死的帅。”张军补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
青春的真谛,一半在故作深沉的誓言里,另一半,总会在某个傻缺兄弟摔进雪堆的屁墩儿里。
生产后的七天,像七个世纪那么长。
雪化了,街道湿漉漉的,阳光照下来,路面反着光。
卧室里拉着窗帘,光线暗。红梅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她戴了顶毛线帽子,红色的,把头全包进去了。脸色还有点白,但比在医院时好多了。
女人生孩子的疼痛分两种:一种是宫缩,阵痛来了又走;另一种是生育后的身份坍塌与重建,这种痛绵绵无期,无人可诉。
她还在睡,呼吸均匀。
床边放着个小摇篮,是常松几个月前从百货大楼买的,橡木的。摇篮里,小家伙裹在红色的包被里,只露出个小脑袋。脸已经不像刚出生时那么皱了,皮肤粉粉的,眼睛闭着,小嘴微微张着,在睡。
常松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
他一大早就醒了,醒了就坐在这儿,盯着孩子看。看了多久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就看不够。
小家伙动了一下,小嘴嘬了嘬。
常松赶紧俯下身,轻轻拍拍他。小家伙又睡了。
常松笑了。
笑得眼睛眯起来,皱纹都挤在一起。他伸手,想摸摸小家伙的脸,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怕弄醒他。
他就那么看着,看着,心里美得冒泡。
老来得子。
他都奔五的人了,还能有个儿子。以前想都不敢想。现在真有了,活生生的,躺在这儿,是他和红梅的儿子。
他真想大声喊,想告诉全世界,他常松有儿子了。
但他不敢,怕吵醒红梅,怕吵醒孩子。
他就那么坐着,傻笑。
门轻轻推开了。
常莹端着一个碗进来,碗里冒着热气。她走得轻手轻脚,脚尖点着地,生怕出声。
“小松,”她压低声音,“你怎么起来这么早?谁吃这么早的饭?红梅还在睡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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