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为仲渊奔波么?”郗昙迟疑片刻,无奈的一摊手,“谁让杜仲渊是余的女婿来着。
若谢才女是你的女儿,你这做老丈人的,不见得就比谢无奕操心的少!”
谢安默然,这个理由······看似不是郗昙的性子,但是于情于理都没有任何问题。
眼见得郗昙慢悠悠的离去,谢安正想转身,但一个想法突然如闪电一样在他的脑海之中炸响。
因为杜仲渊是郗昙的女婿,所以老丈人为了女婿拼一把是情理之中的,尤其是······谢安的目光回转,落到了桌案上的那本书上,杜英对郗道茂也的确很不错,世上又有几个女子能够拥有一本自己的书呢?
所以郗昙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女儿说不定跟着杜英真的能够留下青史名声,君不见昔年班家也是男女齐刷刷声名远扬,后世溢美之词不绝于耳,郗家若是能够一样打造出来这样的贤达之名,则也就实现了郗家兄弟所追求的“不坠门楣”。
杜英让郗昙看到了家里男女老少人人成贤的期望,所以郗昙自然也是投桃报李。
而事实上杜英对自己的三位夫人都不错,谢道韫就不用说了,谢安知道自己这位侄女如今在关中是何等呼风唤雨,而对剩下一个新安公主······又有谁会把敌人的女儿直接放在身边呢?
当然这个敌人已经死了,另当别论。
杜英的这般举止,显然足以安司马昱的心,再结合谯王已经人在关中,谢安不仅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司马氏对于杜英的改朝换代之举,并没有那么多的抗拒之意。
既然杜英和桓温都奔着改朝换代去,再加上江左世家也一直致力于把皇帝变成自己统治下的吉祥物,那么在这里面硬要选择一个的话,司马昱会选择谁?
自然是杜英最合适,至少保全皇族的性命应该无虞。
而桓温······不见得不会对皇族下手,哪怕桓温也是朝中驸马,但其和大长公主之间貌不合神也离,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既然个人的想法已经倾向于杜英,那么其在做出选择的时候,也会不可避免的倾向于杜英。
难怪本次封赏,会得出这样的结果,郗昙或许从中扮演了很重要的引导角色,但说到底还是因为司马昱自己的心中有所判断······谢安在心里如是想着,招了招手。
两名家臣附耳过来。
“即刻多派人手监视会稽王府,大王见了什么人,这等重要的事竟然如此迟缓方才送来,尔等有失职之处。”谢安冷声说道。
两名家臣都打了一个激灵,关键还是因为这郗昙总是神出鬼没的,随便带着几个护卫就往大街上窜,有时候甚至都不坐马车,更何况其手下的这些护卫也不是好惹的,经常暗算于跟踪的人手,以至于经常摸不清郗昙的行踪。
当然,也是因为之前谢安一直没有布置人手盯着会稽王府,以避免引起会稽王的察觉和戒备。
一个注定要为世家所操控的傀儡又怎么能警惕和戒备呢?他应该感受到世家的诚意并且愿意配合世家行事、听从世家的安排和指挥才对。
第一七零三章假仁假义
结果现在,谢安恍然间意识到,或许在会稽王的心中,世家和桓温,是比杜仲渊更加可怕的敌人。
这是已经无可挽回的改变,因为人家可是翁婿,并且杜英还传递着善意。
所以就算是最终会惹得会稽王不满,谢安也必须要做些什么了,不然到时候很有可能会被这一对“好翁婿”牵着鼻子走。
看家臣们匆匆离去,谢安轻轻捋着胡须,喃喃自语:
“会稽王想要借助郗重熙来告诉桓元子,这一切的举动皆是听从郗重熙的进言。
对郗重熙本人来说,双方大战不可避免,因此趁机给杜仲渊捞点儿好处,尤其是能够拿到一些名分,让杜仲渊的一切行动都看上去理所当然,这自然是最好的。
但是这样简单的陷阱,郗重熙一脚踩进去了也就算了······桓元子何等精明的人物,又怎么会看不到一丝端倪?什么时候郗重熙说的话也能够在会稽王那里起作用了?”
一边自语,谢安一边踱步到了软榻前,上面摆着一副棋盘,黑白棋子搏杀的格外激烈。
谢安伸手,先落黑子,再落白子,竟然是在左右互搏。
而黑白交替之间,声音也在口中看似无意识的出:
“所以其实会稽王只是借助这种手段,隐晦的向杜仲渊表达自己的喜恶。
有些话,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否则就乱了自己这边的人心。但通过行为举止,已经足够表现得淋漓尽致。
会稽王啊,你可真是······生错了地方。”
“啪!”棋子落,白棋被围。
晋尚金德,旗帜多白。
谢安手里还拈着一颗白棋,皱眉掂量着棋盘,看着上面的黑棋恍如黑龙一样纵横,已经将白棋冲的七零八落,无奈的笑了笑,随手将棋子丢在了棋篓中,不过他旋即抓了一把黑棋,放在手心之中摩挲着,喃喃说道:
“郗重熙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事在人为,先在人为,后在天命。”
事在人为,只要是有人参与其中就不可能十成的完美和公平,方才自己想着黑棋,也向着黑棋,自然让黑棋更占优势,否则左右互搏,哪是那么容易就分出胜负的?
而此时已经走出谢家府邸的郗昙,回望谢家门楣,夕阳肆意的倾洒在他的身上,拖出长长的影。
“随口一句离间,或许有用吧。”郗昙嘟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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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英是在前往巴郡的路上得知自己已经从都督三州军事摇身一变成了都督雍凉并豫益宁冀七州军事。
他先是高兴了一下,接着又忍不住挠头:
“所以岂不还是都督。”
一左一右的谢道韫和新安公主相视无言。
最终还是新安公主忍不住说道:
“父王这一次真的是舍得啊,把天下半数都封给夫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