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军切断淮东的粮道,并且给本地的世家一个深深的教训,这样既能够除去自己面对的威胁,又能够向杜英献上一份投名状,再一次证明自己这个墙头草也具备不可替代的存在价值。
这,就是刘牢之的真实想法和目的。
谢玄的一番话,看上去是随口所言,但实际上已经勘破了真相,说到了刘牢之的心坎上,这让刘牢之精神一振:
“不假,这些世家收拢败兵,甚至招徕贼寇,妄称为两淮军队,但实际上烧杀抢掠、相互攻讦,无恶不作。
朗朗乾坤之下,岂能任由这样的军队四处为祸?两淮水师清扫这些贼寇,责无旁贷,也请两位放心,余一定率领水师竭力而为。”
郗恢和谢玄对视一眼,刘牢之这个狡猾的小狐狸,显然还是有所保留的,他不愿意对淮东的大司马府军队动手,只愿意对付这些两淮世家收拢的乱七八糟的队伍。
何啻于杀鸡用牛刀?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且如此强大的水师愿意站在关中这边也总比站在大司马府那边好。
“那就好。”郗恢笑着说道,“唯有各军通力合作,才能切断淮东。
但淮东一旦有警,淮西的桓豁肯定也不会做事不管,届时又应该如何是好?
恐怕战火会直接延烧到寿春城下。”
说着,郗恢看向栏杆外灯火闪烁的城池,喃喃说道:
“这繁华的市井,大好的河山啊······多少无辜百姓居住其中?”
顿了一下,郗恢似乎后知后觉想到了什么:
“两淮很多将士的家眷,好像都在寿春左近吧?”
刘牢之皱了皱眉,不同于本地世家星散各处,两淮将门的地盘都集中在寿春和钟离等淮水沿岸的重镇,所以军中士卒们也基本都安家在此。
这些地方或是在关中王师的掌控下,或是由关中王师和两淮本地的兵马共同防守,刘牢之的父亲征虏将军刘建就赋闲在钟离。
名义上是因为之前淮北之战对谢万见死不救,险些导致谢万全军覆没,而实际上显然是为了能够保两淮将士的家眷。
之前刘牢之的态度一直左右摇摆,可郗恢也从来没有拿着两淮水师的家眷做文章。
第一七一五章譬如今日
这大概是双方之间的默契了。
做人总要留一线,今日拿着家眷威胁了,明日说不定对方真的要铤而走险,且相互之间的猜疑和不满可不就这么埋下了?
日后怕是不好相见。
但此时,明明两淮水师都已经打算参战,郗恢却骤然提起来,这让刘牢之自然不悦,有一种被威胁感觉。
而谢玄及时站出来补充道:
“寿春兵马一旦向东去,恐难以顾及淮西方向的敌军,届时救援不及时,恐有不忍见之事生。”
刘牢之的神情微微放松了些。
与其说是威胁,倒不如说是利益的交换。
刘牢之既然不愿意对淮东的大司马府兵马下手,那么主攻的任务还是要落在关中王师的身上。
寿春,说不定还包括京口的兵马会倾巢出动。
那么寿春和钟离等地的安全又由谁来保护呢?桓豁的迅猛反扑,可不是一座寿春和些许守军就能挡住的。
所以谢玄他们需要两淮水师的帮助。
不进攻,但是敌军来攻则需要帮忙防守。
这也相当于是在保护两淮将门的家眷和土地。
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谢玄和郗恢都打量着刘牢之,话虽如此,但是这其中的概念自然又不同了,如果说刘牢之一直坚持只是对两淮世家出手,那么充其量只算是两淮内部的矛盾。
本地世家之间有冲突,一般都是内部解决,这是大家共同维护的潜规则。
但若是刘牢之为了保护寿春和钟离而和大司马府刀兵相向,就算是不动手,只是依靠水师形成威慑,也足够让大司马府直接把刘牢之当做对手。
谢玄他们提出这个条件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彻底把刘牢之绑在关中都督府的战车上,否则这家伙时而投靠、时而中立,终究是一股不可控的力量。
对于二人之所求,刘牢之也心知肚明,他缓缓说道:
“一旦寿春有血火之灾,水师赶来救援,是情理之中的,两淮为我父母乡土,怎忍见其陷于血火?”
谢玄已经亲自起身为刘牢之斟酒,刘牢之本来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推拒,但是谢玄直接挡住了他的手,自顾自的倒满:
“有少将军一言,余心安矣。唯望日后能通力携手,日月不移。”
刘牢之一时默然,他自然能够从谢玄的口中听出殷切的期望,举起来酒杯,他却没有看向谢玄和郗恢,而是向外看去:
“月盈月亏,天数也。日升日落,常理也。日月不移,岂是那么简单?只要每天能东升西落,譬如今日,便好。”
身为两淮将门的少将军,刘牢之的确有雄心,也有野心,所以当初杜英南下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接受关中新政,这也是一个少年人的情理所在,毕竟一个革新的、打破桎梏的思想和制度,天然就能吸引更多年轻人参与其中。
但是最终刘牢之没有选择一头扎进来,而是期望能够在自己的家族和这新政之间寻找一个平衡,也寻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定位。
他不指望着成为一心一意为了关中都督府抛头颅、洒热血的大忠臣。
现在的都督府可不缺少这样的忠臣,从龙之臣众多,杜英的身边早就没有了位置,所以刘牢之对自己的定位显然是拥兵自重并且最终选择投靠杜英的地方军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