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既能够保证自己的荣华富贵,便是没有了实权,只要自己不搞事情,杜英肯定不吝封赏以安其心,也能够保证两淮将门的平安落地,将门毕竟还不是纯粹的世家,他们的诉求还是功勋,而不一定和世家一样拘泥在家业和田产上,所以实际上将门的诉求和关中新政有冲突,却并非不可消弭。
所以刘牢之只需要牢牢掌控好两淮水师并且在之后关中王师南下的道路上凸显出自己存在的重要价值,就能够确保公侯万代,也能够给追随他家转战南北,现在甚至还奔波在恶涛之上的将门子弟们一个合格的交代。
借助方才这句话,刘牢之直截了当的表明,他不算是关中新政的无条件拥护者,但是还算是关中都督府的同路中人。
大家通力合作、各取所需。
譬如今日。
谢玄听懂了刘牢之的潜台词,当即一拱手:
“此战,望与少将军各得其所。”
刘牢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哈哈笑道:
“敌强我弱而先声夺人,余的确非常好奇大司马又会如何应对。”
谢玄也饮尽,将酒杯向着刘牢之展示了一下,旋即说道:
“大司马如何应对那是后话,至少我们先打出我们的锐气!”
————
刘牢之是喝的醉醺醺离开的。
身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墙头草,这一次刘牢之的确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保证。
被抹去的过去不啻于对他的洗白,而之后只要不直接亮明刀剑和关中都督府对着干,那么就应当可以平稳一生了。
所以刘牢之很高兴,这让他觉得自己一身布衣前来以示诚意,的确起到了作用,哪个年轻人又不喜欢吹嘘这样单刀赴会的资本呢?
回到军中,这也能够极大地助长刘牢之的威望,毕竟他还年轻,军中对于他也不是完全信服。
但是劝酒的谢玄却没有喝醉。
郗恢都有点儿晕,但他还是一眼看到了谢玄湿漉漉的袖子。
也不知道有多少酒水被悄然洒在了上面。
他伸出手,正想要问谢玄怎地来虚的,却不料谢玄冷声说道:
“这个刘牢之,趁虚而入,使得我等只能低声下气的做出让步。若是其之后安分守己,便是好生统率水师也就罢了,但凡让余察觉到异心,则必然将其捉拿!”
说罢,谢玄霍然抓起架子上的佩刀,“铿锵”出鞘,刀光一闪,桌案一角已然劈开。
刀光里,郗恢打了一个寒颤,酒也醒了不少,看着谢玄持刀而立的身影,默然少许,缓缓说道:
“也不能要求天下所有人都愿意为都督府前赴后继,刘牢之这样的人,拥兵自重却还期望能够在未来的朝堂上、勋贵之中谋求到一席之地,既不是第一个,第一个大概应该算益州刺史周抚,大概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只要我们能打胜仗,那么之后这样的人还少不了,今日因为一个刘牢之而劈砍桌角,再过几日,余这张桌子可就不能用了。”
谢玄收刀:
“言之有理。”
第一七一六章先声夺人
郗恢看着谢玄平静下来,笑眯眯的补充道:
“而且手握兵权又如何?这终究是杜家的天下,亲疏有别,臣子之中谁是一心一意、忠心不变的,谁又是无奈为之、顺时而动的,咱们都能看得清楚,难道都督看不清楚么?
所以啊,无须过虑,都督心里有数,你我做臣子的,只需要帮助都督击败那些真正敢拿着刀子反抗的人就可以了。”
谢玄叹道:
“一时为其之大摇大摆而来蒙蔽,倒是不如郗家小儿看得清楚。”
“嗯······嗯?”郗恢眉毛一挑,酒杯重重的砸在桌子上,“你说甚?!”
谢玄哈哈大笑,随手将刀丢到郗恢的怀里:
“战事将起,刀剑无眼,平日里可别纸醉金迷、耽于逸乐,该练武的还是要练武,你看上去胖了不少啊,郗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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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事物总是相生相克的。
就像是郗恢面对谢玄的嚣张,徒呼奈何,两淮世家面对拳头硬的两淮将门,无论如何努力也无计可施。
当两淮水师直接封锁淮水的时候,两淮世家措手不及,但他们也旋即意识到战争很有可能已经爆,而两淮水师显然站在了大司马府的对立面。
反制很快展开,两淮世家这些时日也的确收拢了不少游兵散勇,再加上拉拢那些自立山头的贼寇们,短时间内汇聚起来了一支可观的力量。
但正如谢玄和刘牢之等人所说,乌合之众,永远都只是乌合之众,人多并不能说明什么。
两淮水师的战船进入大江,从京口转运了一千余名骑兵北上,配合以水师的步卒,很快就沿着邗沟,也就是中渎水一路横扫,和从北方淮阴南下的水师士卒合兵一处。
中渎水、射阳湖等淮东运输主干道上的码头和营寨皆为两淮水师所控,其中但有负隅顽抗者,便直接被击杀一空、付之一炬。
两淮水师这般快刀斩乱麻的战术,让本来就只是被世家通过钱粮利益收买拉拢的这些乌合之众直接崩溃。
王师骑兵一路狂奔,所到之处,甚至都没有足够的人手来收拢俘虏,俘虏实在是太多了,漫山遍野都是举手投降的人,生怕自己慢一点儿就直接变成那些呼啸而过的骑兵眼中的军功。
两淮世家们也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和水师以及关中骑兵之间的实力差距不是人数多就能够弥补的,一些已经刀剑将要加身的,麻溜的选择投降,而一些还地处淮东的西部各县的,则抓紧收拾金银细软,向淮东和淮西交界的历阳、梁郡、合肥等地逃窜,动作快的,这个时候都已经在历阳城下拍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