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庐江守军率先现了关中王师的踪迹,这说明义阳郡和弋阳郡这两个淮西的北方门户,不但被攻破了,而且守军也没有几个跑了出来。
“啪!”桓豁将手中的信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此时的他都已经快要逼近广陵,而根据前方斥候回报,广陵城并非空空如也,甚至相反,关中都督府的旗号就在上面飘扬。
也就是说桓豁所想要寻觅的祸乱之源,就在前方。
可是,可是!
关中大军抵达芍陂,那就意味着其已经威胁到整个淮西防线的后方,这已经不是家里着火,而是家里直接被炸了!
此时桓豁自然也顾不上什么广陵,什么快刀斩乱麻。
“传令,即刻整军回援,各军各自前行,无须再行集结!”桓豁大喝道,“快!”
在军中一向以稳重著称,甚至在其子桓秀崭露头角之前,是众人心中“儒将”代表的桓豁,此时就像是一座濒临喷的火山,赤红的双目表明他现在已经怒火冲冠。
亲随和幕僚们也忙作一团,不过这一番混乱中,还是有一个幕僚连推带挤、到了桓豁面前,着急的说道:
“明公,有信使从广陵郡而来,携有谢玄的亲笔信。”
桓豁下意识的接过来,正要拆开,但是心中最后剩下的一点儿理智告诉他,这封信里肯定极尽挑唆之能事,所以直接按住不看。
现在自己的心,还有这军心,都不能被谢玄挑拨了,否则只会更加混乱。
第一七五一章来之易,去之难否?(已订正)
桓豁能够早早地在桓家兄弟中脱颖而出,为仅次于桓温的方面重将,自然有其临机应变的手腕,绝非桓云这种一时无可用之人而被提拔上来的能比。
然而那幕僚沉吟少许,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其实明公看与不看都无所谓了,那使者进来后一路高喊信中内容,此时······恐怕军中、城内,很多人都知道了。”
桓豁一愣,急忙撕开信。
上面只有一行字:
来之易,去之难否?
登时,桓豁脸色大变。
他很清楚广陵城中的守军里面,有千余关中骑兵,而且是当初随着杜英南下的百战精锐。
这些骑兵放在青州军中绝对是能够独当一面、带出来一支精锐斥候小队的存在,所以桓豁其实也羡慕久矣,不过他心里也清楚,能够打造出来这么一把利刃,也是因为关中长期以来奉行精兵政策的结果,而显然这样的策略在大司马府这边并不适用。
军中将领的老龄化和思维僵化一直伴随着大司马府的军队,尤其是一些原本崭露头角却因为前面还有一些老一辈顶着而没有晋升途径的骨干力量都跑到关中那边去之后,大司马府军中这样的问题愈严重。
桓温大肆提拔任用桓家子弟,自然也有这一份无奈在其中。
因此想要让这些思维僵化的老将们认可并且支持精兵简政,显然是不现实的。
更重要的是,一旦要裁减,这些老将们的部众、亲信、子弟等等,就算不会当其冲,也难免会受到波及,因此这就直接触动了他们的利益,换而言之,此时大司马府也是一个个将门军阀结合的产物,桓温更像是一个军阀头子,只不过其对军队的掌控力以及个人的威望,更胜过诸如两淮将门的掌舵人刘建等,这也就让桓温至少在关键时候是可以一言堂的。
不过军队臃肿自然也有臃肿的好处,至少现在桓豁不需要担心梁郡、历阳等地会直接失守,因为他仍然还在那里留了不少兵马,再配合上本地乡兵,还是有一战之力的,能够坚持到桓豁回去。
关键就在于,桓豁如何才能回去。
谢玄的这句话,明显是在告诉桓豁,这一千骑兵,或许守城不行,但是只要分散开来、四处出击,一定可以让桓豁不得安生。
偏偏桓豁手底下的骑兵基本都被抽调北上前往青州战场了,还真的对付不了这些关中轻骑。
因此从此地撤兵的路,定然是充满艰难险阻,再加上后方被偷袭的消息也肯定很难瞒得住,义阳和弋阳都没了消息,那么就意味着从淮东折返淮西和荆州的道路断绝。
桓豁军中士卒多半都是从荆州、淮西等地招募或者强拉的,军中士气必然受挫。
“传令,派出斥候探查沿途村寨、城镇,撤退不可操之过急,所到之处,务必安营扎寨,严加巡查,另外派人在军中宣扬我军已从荆州出反攻,不日即可收复失地,莫要自乱军心。”桓豁沉声说道。
幕僚们面面相觑,现在荆州面临着巴蜀和南阳两个方向的威胁,就算是从牙缝里面挤恐怕也挤不出来多少兵马了,这个情况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也不知道能够欺瞒这些大头兵多久。
其实想想就清楚,若荆州还有大军反攻,此时桓豁率军折返又为了什么,尤其是广陵城都近在眼前了。
所以这善意的谎言怕也只是聊胜于无。
桓豁显然也心知肚明,再加上敌情不明,随时有可能面临关中骑兵的袭扰,让他心情愈烦闷,冷声说道:
“那广陵来的使者何在?”
进来通传的幕僚无奈的说道:
“属下已着人安顿在营帐之中休息。”
看桓豁面色不善,幕僚赶忙又补充一句:
“明公,可莫要想着威逼利诱之,此人······属下之前在大司马座下听令的时候曾经见过,是辅国将军的亲信家臣,掾史也以叔伯称呼之。”
大司马府掾史郗都如此尊重的家臣,那定然是和郗家无分彼此的铁杆亲信了。
桓豁就算是不看郗愔的面子,也得看郗的面子。
大司马府上下都清楚,掾史一个人留在建康府龙潭虎穴之中,在朝堂上为大司马撑起了一片天,无论是拉拢朝臣还是维护大司马,郗都做的无可挑剔,再加上其之前就是军中所敬佩的头号军师,地位崇高。
“谢家那小子,竟然连这一步都算到了么?”桓豁暗自磨牙,这种几乎所有节奏都被谢玄掌握的感觉,自然是很不爽的。
幕僚们相顾,唯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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