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已经全部坚壁清野,城外的市集、工坊以及龙门书院,都开始向潼关、河东疏散转移。”权翼微笑着说道,“也多亏了这些年新政铺开得快,而且主公一直都没有忘记在百姓之间宣传、教化,所以上面的官吏都有迁移搬家的经验,而下面的百姓也都对主公的决断非常支持,他们也害怕世家会卷土重来。”
关中新政下的百姓,把世家的地分了、财产也分的七七八八,再加上在关中的统治下,读书认字、从事各行各业,都没有任何的限制,也没有社会地位的参差和歧视,曾经高不可攀的世家老爷,走在大街上也已泯然众人。
百姓自然是更喜欢这种政策的,现在青州军的到来,意味着九品中正制的延续,意味着世家的翻身,百姓们又如何能允许?
“正是由于百姓们的支持,无论是撤退还是运输粮食都很轻松。”权翼补充道,“如今洛阳城中的粮食积累已经足够我军坚持八个月以上,能够到明年开春了。
主公,这是民心所向啊······”
权翼不知道什么时候,将一贯熟悉的“都督”改为了“主公”,最近也有不少其他人不知不觉的更换了称呼。
大概是因为这一次洛阳的坚壁清野行动,真的让他们感受到了震撼。这些流民们,早就已经习惯了头顶上的天变来变去,按理说应该是慢慢悠悠的走,甚至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一片地之后直接赖着不走。
但是他们选择了听从杜英的命令,撤退的干净利落,而且家家户户都积极的抽调人手去帮助大军搬运粮草,一时间道路上左右两侧是向西撤退的人群,中间则是逆流而上的运粮车队,络绎不绝。
民心所在,天下所在。
世家,永远都只不过是民心的一部分罢了,当民心真的有所属的时候,世家又如何能够做得了这些百姓的主儿?
他们也都是有思想的活人,不是傀儡。
这种更甚于当初诸葛亮看到刘皇叔携民渡江的震撼,自然而然的让包括权翼在内的诸多官吏都升起了生生世世效忠于此明君的想法,一声“主公”就已经表明了他们的心思。
杜英笑道:
“不会拖延到那个时候的,否则耽误了春耕。”
权翼看杜英信心满满的样子,不由得提醒道:
“可是时至今日,河洛军那边和淮西的桓豁多有交手,却迟迟未能分出胜负。
恐怕一时半刻很难回援河洛了。”
“荆州那边战火既起,河洛军回不回来,还要紧么?”杜英解释道,“而且我军已坚壁清野,提前完成了收割,此时整个河洛没有一颗粮食能够留给大司马,大司马的粮食从何而来?”
第一七七零章天意,天下意
杜英的手在舆图上划过,从荆州到两淮,再到青州:
“青州的粮食早就不可能满足他的需求了,否则之前定然不会千里迢迢从荆州运粮。
现在淮东的粮道虽然有可能会恢复畅通,余也不是很相信皇室和江左世家能坐视不管,大司马若是战胜不了关中,关中都督府就真的无人可制了。
但是别说从荆州了,就是从江左,到青州,再到这洛阳城下,便是半个天下,粮草如何能足够?”
历史上,就是盛世时期的隋朝,也差点儿被这样的运粮路线拖垮,无奈之下开始动工修建大运河,并且最终成为了压在朝廷身上的又一个重担。
现在的桓温,连大运河都没有,就这么输粮,他如何能承受得起?
“主公判断桓温会坚持进攻洛阳,以求能够夺取我们的粮食,也有基于此么?”权翼问。
杜英点了点头,同时在心里吐槽一声: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我很清楚,大司马每逢打仗必缺粮。
就像是老天爷的玩笑一样。
不,或许并非玩笑,而是因为大司马的立足之点本来就有问题。
借用世家以成势,虽然不能直接扣帽子说是倒施逆行吧,但是明知乱世和割据与世家的存在脱不开干系,还要顺其道而为,可以说一声不思进取。
利用北伐攒名声,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打仗能够获取最高的名望,甚至不惜舍近求远,这显然对于桓温个人的名望是有帮助的,但是对于整个天下大局并没有什么帮助,还会让原本虚弱的敌人趁着大司马调转枪头,趁势而起,历史上的前秦都已经被打到长安城下了,结果桓温退兵休整之后,不趁着前秦内乱而进取,转而去攻打枋头,最终和鲜卑慕容氏互相消耗了一波,成为了苻坚崛起的大功臣。
因此······
“心不在天下,而在投机,则天意自不会照料之。”杜英缓缓说道。
权翼倒是很少从杜英这个比较坚定的无神论者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
冥冥之中,莫非真有天意?
杜英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摇头说道:
“天,不在那里。”
“愿闻其详?”权翼郑重的拱手行礼。
杜英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天在此处。”
接着,他又指了指权翼的心口:
“亦在此处。更在千千万万人的此处。天下,本就是天下人之天下;天意,本就是天下人之心意。”
权翼怔了怔,叹道:
“主公合该有此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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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英所料不差,桓温在抵达巩县之后,就着急的整顿军队、搜集粮草,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军队的粮草不够了,所以桓温不得不调整布防、精简军队且尝试着就食于河洛。
奈何,这几日斥候四下探查送来的消息表明,洛阳以东本来就为数不多的粮食,都已经提前收割。
也就是说,就算粮食没有成熟,都督府也没有打算留给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