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
“下雪咯!”
戴着毡帽的少女两颊一抹粉色,伸出掌心接了一片小小的雪花,继而转头过来,像捧着宝贝一样送到少年的面前:
“喂,你说下雪就和我一起去小丘山上堆雪人的,还作不作数?”
“尚未到立冬的时节,今年雪落得这样早吗……”少年看着她掌心里渐渐化成水的一片冰莹,有些纳闷。
“你管它那麽多嘛,反正下雪了!”女孩笑着搂过男孩的一只胳膊,抱在怀里,使劲把手心的水渍在他袖袍上擦了擦,又踮起脚往前看:
“已经是寅时起床来排队了,城门口怎麽还是这麽多人?大门到底开了没有,你能不能看见?”
男孩向远处张望过去,只看见黑压压一片人头埋在高耸的城墙下,城门到底开没开,那是完全见不着的。
“要过通关文牒的,层层盘查下去,自然就慢了。”他咳嗽一声,在女孩狐疑的眼神中转过头,过了一会儿又将脑袋转过来,扶了扶女孩头上的毡帽,将两只厚帽耳塞进女孩的衣领中。
“出城去小丘山堆雪人好不好?”女孩摇着他的手臂。
马蹄声震。
“抓住她!关城门!快关城门!”
看不见尾巴的长队後面忽然有人在大喊,两人循声望去,一小队黑骑兵策马在飘荡的雪花中扬起风尘,最前面的女人点水般从高墙边上掠过,後面的人追得紧,在人潮之中却不便施展开,一路撞得行人惊退两旁。
少女拉着少年得胳膊往後缩了缩。
风驰而过。
“关城门!”
城门乌压压地缓缓合闭,女人却像踏雪一样从缝隙里挤了出去,领头的兵卫怒瞪两眼守门的人,大骂一句:
“没用的东西!”
随即策马将好不容易合上半扇的铜门又撞开,身後浩浩荡荡的兵卫像突如其来的奔流,从高墙下的人群里切开一道宽阔的行路,紧追而去。
一时间城门口喧闹不止,四散而开的百姓未等军府卫查验通关文牒,趁着这一阵慌乱轰然朝门外挤。
“别挤!别挤!”少女紧紧抱住男孩的胳膊,头上毡帽歪歪地盖住了半只眼,只听见有人还在追,有人还在喊。
帽子被挤落,霎时在拥挤的人潮下压成垫脚布,女孩弯腰去拾,腰背上却似乎被人丢了块小石头,还没寻到这顶毡帽的踪迹,转身回来大骂:
“谁在暗算我!”
话音刚落,人就被拉进一圈温热的怀中,少年两手护在她的两臂,眼睛向城门口飘去。
远去的长队兵马後原来又跟着一个影子,头上束发的红带随她起落间飞舞,只是她却没有先前女人那麽好的性子借墙而去,一路上反踩着高墙下簇拥的人群借力,有些是肩膀,有些是脑袋,有些便是像少女俯身弯下去的腰背。
等少女擡头还要骂些什麽,蜻蜓点水而过的女孩影子都已经不见了。
首尾相衔的人马一路追到城外光秃秃的半山,半坡的山腰从四面八方围上来数不清的军府卫,慢慢将周青艾迫在中间,像个缩紧的牢笼,无数利刃倏忽间出鞘,刀柄上殷红的穗摆在冷风中摇晃。
“人头三千两。”军卫後方有一句沉厚的声音重重落在地上。
周青艾默了默,手中摘月出鞘。
“二姐!”周梨从高处落进这插翅难飞的小山丘,话音刚落,倒像是战场上的将军下了命令,原来还踌躇着不敢上前的兵卫们霎时间高举长刀,嘶喝着向周青艾冲去。
轻盈的雪花在灰蒙蒙的天际中飘落,落在晶亮的刀刃上,化成几滴清水。
阔刀和长刀交刃,拿刀的军兵被周青艾一刀挑飞,斩落右臂,周梨孤身前来,空手在周青艾背後替她挡了几招後,不得不从满地横血的军刀里挑了一把,费力地挥开紧接而上跟来的兵卫。
摘月刃薄,刀柄又短,长刀挥出去,反像是利剑般以细长的弧线滑落。周梨捡上来的军刀却是厚刃长柄,不说宽阔的刀背已有三指厚,单说这重量,和二姐手中的刀相比,恐怕二十把摘月都赶不上一把她手中的军刀。
她的功夫向来以匕首见长,如今上手这柄又宽又厚的军刀,每挥刀抗打一次,甩出去的右腕就不自禁落下来两寸,这样打了片刻,她的刀越提越沉,以她并不彪壮的身子来说,反像大刀在推着她向後。
风雪倏忽间变大,小丘山上银光越闪越急,才是秋天的尾巴,大雪不知道怎麽地越盖越厚,冷雪在不断倾流的鲜血中融开,几刻钟後,雪色却完全将这些殷红色盖住了。
周梨提不动刀,举目四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