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
绳索往下一坠,车棚顶上挂着的金色铃铛叮叮当当地响。
夥计盘腿坐在车辕横木上,手上的鞭子凌空一挥,朗声喊道:“大夥儿都坐稳咯!”
两匹骏马嘶咧咧,车轱辘转。
数丈宽的短绒红毯从车头铺到车尾,檀木雕花的短案上置一壶清茶,烈马奔驰,木托中的茶杯茶盖居然一点儿都没晃悠。
两侧分坐数人,都着丝绸锦衣,女孩靠坐尽头的车厢板,一副睡着的样子。
“此去上京城,我已托姑丈在城内找好客栈歇脚,赵公子放心,此时城内一派兵荒马乱,百姓流离,乱世之中,正是你我成就一番霸业的好机会!”瘦长像竹竿一样的男人满脸红光,向身旁冠玉的青年说。
“好说,好说。”青年摇着纸扇浅浅一笑。
“不知两位是要去做什麽生意?”妇人身上的肥腴的腰肉朝赵公子一挤,谄谀地笑。
赵公子不说话,只是摇着纸扇,竹竿一般的男人眼轱辘转了两圈,左右瞧了两眼,向衣着华贵的妇人凑近,道:
“这位姑娘,我只问你一件事,此时城中最缺什麽?”
妇人年芳五十有馀,时日里常有人以“奶奶”相称,此时听到瘦杆男人喊她“姑娘”,不由得嘴角咧到耳尖上,一边大笑一边说: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粮食了。”
“非也,非也。”摇纸扇的青年往左侧挪了挪,依旧是浅浅地笑。
瘦杆男人向赵公子看了一眼,道:
“粮食自然是缺的,可要我说,如今城中最要紧的——”男人凑近,悄声道:“该是铜甲!”
“铜甲?”妇人惊呼,连忙捂住嘴,向车内四处看了看,两侧多是衣着华锦的客商行贩,冒险去上京城内图一笔横财,此时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并没有人听到他们的说话。
“私贩甲弩者,乃是死罪!”妇人心惊胆战地说。
“姑娘这就有所不知了,当今圣上乃无印之座,太後和三王爷斗得鱼死网破,正让五王爷捡了漏子,可是没有玉玺,这皇位天下人还认不认得,皇上自己心知肚明。”
“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妇人将脖子缩回去,挥了挥手。
“皇座玉玺自然是和我们寻常百姓没什麽关系,但——”瘦杆男人看向赵公子。
“但天下大乱,酒巷有人传言都是因为皇上非命定之人,为了抚平民心,皇上不得不彻查玉玺下落,听说拘了长风门里一个叫陈当当的少年,两日後便要压去正午门行刑。”
“这——与我何关?”妇人正襟危坐,“打打杀杀什麽的,老妇最是看不得了,往年杀鱼都要念三天的经。”
“我却听说玉玺并不在陈当当的手里,皇上将此消息放出去,不过是想引出长风门中一位女弟子,两日後咱们的马车进城,正逢陈当当午门问斩,到时候那名少女乘乱劫法场之时,咱们便去福瑞酒楼共商大事,赵公子放心,在下的姑丈已在粮仓中囤了半数的铜甲,只等公子和胡将军前去验明。”
“好说,好说。”扇子轻轻地摇。
“要是那名女弟子不去劫法场呢?”妇人又凑着脖子过来。
“放心好了,赵公子的眼目遍布天下,早有消息说那少女已经出了山,没日没夜地策马往上京城中赶了!”
“正是,正是。”赵公子微微点头。
“一个周梨便有得圣上忙活了,更不用说漠北的铁奴正像放出来的野狗一样四处乱窜,圣上如今焦头烂额,对外有战乱,对内又时时忧心七王爷会抢他的龙椅,压根没空管咱们这些下等商客去做什麽。”
“那姑娘叫周梨麽?我侄媳妇家的二姑嫂家的弟弟的女儿也是这个名。”
三人相视一望,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话说给自己人听也就罢了,要让皇上知道了,诛九族时可饶不了你一命。”
“听说她一人独来独往,是断没有亲戚的。”
“可不是,这少女心肠歹毒,不仅杀人越货偷玉玺,放火烧了无音寺,还和七王爷扯出一段不明不白的关系,据说此次闯进上京城的漠北人,也与周梨相识。”
“实乃蛇蝎。”妇人喃喃。
“姑娘放心好了,左右这些天下大乱的事情是扯不到咱们身上来的,我们啊,只要想好如何将城内的银子运回山南,万事皆可大吉。”
“我们?”
“姑娘难道不是想掺一脚吗?”瘦杆男人奇道。
“话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