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此等险恶之事,姑娘忧心身家性命,也是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银子虽多——”
“银子很多麽?”
瘦杆男人和冠玉青年相视一望,笑了笑,道:
“我瞧姑娘身着打扮像是殷实人家,该不必担心银子的事。”
“什麽殷实不殷实的,不过是仗着祖上一点积蓄茍且偷生,这次进城,也只带了一百馀两银子,想去换些便宜的官盐回来,赚点小钱。”
“一百馀两吗……”瘦杆男人又向冠玉青年看了一眼。
马车猛地一晃,木案上的茶壶倾倒,茶杯咕噜咕噜往外滚,水渍溅进短绒地毯中,蒙上一团湿漉漉的雾气。
妇人随着顿停的马车身子向前一挤,将赵公子和瘦杆男人差点压扁在车厢板上。
车门打开,刺目的日光骤然迸射而进,银光一闪,长刀往车厢侧板上砍了一记,一个络腮胡须的壮汉往里探进半个脑袋,狞笑道:
“到地儿了各位大老爷!”
“地儿……什麽地儿……”妇人随着馀下的客商懵懵懂懂踏下马凳,四周一片荒芜,明明是春日的时节,放眼望去的地方却尽是沙石黄草。
更别提什麽街市人影了。
“什麽地儿?”壮汉哈哈一笑,围住马车的几个糙脸汉子更是笑得大声。
妇人颤巍巍跌了两步,脚足跟撞上一处柔软,回身才看到赶车的圈腿夥计歪倒在一块大石头旁边,头上鲜血直流,不知死活。
这一看更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侧伸出一只黑袖窄口的手臂搀住她。
“把各位大老爷的包袱和木箱都擡下来,剩下的人带回寨子里做火井工!”壮汉长刀往肩上一扛,剩下的人各有各的活计。
周梨擡了擡眼皮,任由他们将自己的包袱随客商的行李一起撕扯摊开,左右不过三两碎银。
“晦气!”壮汉将包袱随手扔到一旁,眼神一转,流到妇人身上,恶笑着舔了舔舌头。
“且慢!”瘦杆男人朝两人之间挤进去,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银刀一划,从一个肩膀扛到另一个肩膀,壮汉有些不耐烦,问道:“想要充好汉?”
“赵大哥,是小弟我啊!”瘦杆男人谄笑着指向自己的脸,问道:“你不认识了?瘦猴儿!”
壮汉眼睛慢慢眯起,看了瘦杆男人好半晌,目光又在轻轻拍打纸扇的青年身上停了一会儿,道:
“记起来了,当年你们两在马车上合夥骗了老子八两银子,害得老子不得不流落到这破山头当土匪!”壮汉眼睛一瞪,不等瘦猴儿再说话,利落将肩膀上的长刀随手一划,凹陷两颊的人头落地。
两人之间倒下一棵瘦杆,壮汉收起滴血的银刀,又向妇人狰狞笑着走去。
“做什麽?你要做什麽!”妇人瑟瑟退了两步,双手抱紧自己的双臂,颤声喊道:“你再过来,老妇就要——”
声音骤然停歇。
壮汉一把将她的手腕擒住,另一只手捉住妇人腕上白玉镯子,使劲往外拽,恶声回道:“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一声悄不可闻的叹息。
背後细长的刀刃割开狠拽妇人的长毛臂膀,一只手断,反而是壮汉的声音嚎破天际,搬箱子的几个汉子愣愣看着山老大瞪着通红的眼睛望向一个全身墨黑色的少女,少女长刀轻垂在地,刀尖在滴血。
不等山老大再说,车厢板後面的木箱子便被汉子们齐齐扔下手,更多的银刀往肩上一扛,向女孩走去。
一时间刀光闪烁不停,马车上的客商们聚成一个围拢的小圈,互相抵着肩膀撑起虚弱的几口气。看提刀少女一人闪挪飘转,在荒山野岭中和一衆彪形大汉打得不可开交,锋芒相交处只见一个欣长的身影四散开无数个残影,兵器相接的叮叮当当声响个不停。
片刻的时间,纤瘦的身形下已经躺倒数十人之衆。
少女随意割下一片衣袍将摘月刀上血迹擦干净,面色无惧,自顾自走到自己被翻开的包袱旁边,一言不发地将随身衣服再一次裹好。
车下行商愣了片刻,也都不敢说话,各自使了个眼色,匆忙将山匪们夺下的木箱行李一件一件往回搬。
倒是妇人还馀有几分胆量,提着裙摆向前两步。
“敢问恩人尊姓大名?”妇人学着江湖规矩向少女一拱手。
少女将自己的行李随手往车辕上一扔,自己撑住横木坐上赶车夥计的位置,顺了顺受惊的马头,拾起横木旁的马鞭,漠然道:
“周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