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被激活的坐标,如同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林晚的脑海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死寂的监听室内,只有设备运行的细微蜂鸣声。
林晚将那段仅有五秒的风声音频拖入专业分析轨道,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
风声,依旧是风声,粗糙、空旷,带着数字信号特有的冰冷质感。
她几乎要放弃了,认定这只是十五年前的老旧设备在生命终点前的一次电路痉挛。
然而,就在她准备关闭软件的瞬间,指尖无意间将增益推到了极限。
“滋啦——”一声刺耳的爆鸣声后,一段被风声彻底掩盖的、极其微弱的节拍,如同溺水者最后的心跳,顽强地浮出了水面。
那不是杂音!
林晚瞳孔骤缩,立刻将这段波形单独截取,放大,再放大!
那是一种极具规律的敲击声,三下短促,一下停顿,周而复始。
这节奏,这韵律……林晚的呼吸猛然一滞,一个尘封了十五年的记忆画面,宛如一道惊雷劈入脑海!
十五年前,那群朝气蓬勃的志愿者在结业培训的最后一天,教官为了应对极端失联情况,特意设计了一套原始暗语。
其中第一条就是:“若设备失联后重新恢复通讯,不要说话,先敲击三下树干,作为启动信号。”
而那个失联设备的编号,正是ooo!
这根本不是设备自动响应!
这是有人在操作它,一个懂得十五年前那套古老暗语的人!
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种混杂着激动与恐惧的情绪席卷全身。
她没有立刻在工作群里公布这个惊人现,而是迅截取了那段诡异的节拍波形图,加密送给了远在另一座城市的老搭档——许文澜。
信息附言只有一句话,却字字千钧:“它不是自动响应,是有人在教它说话。”
许文澜收到信息时已是深夜。
她看着那张如同心电图般起伏的波形图,以及林晚那句没头没尾的话,敏锐的技术直觉让她立刻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她没有回复任何疑问,而是直接起身,走进了她的家庭实验室。
当晚,许文澜调出了“守望者计划”最原始的协议代码,在高度仿真的虚拟环境中,重建了十五年前的握手流程。
她绕过了所有现代化的安全验证,用最古老、最笨拙的方式,向那个遥远的坐标,回传了一段经过特殊加密的语音。
那段语音很短,轻柔得仿佛一声叹息:“你还记得银杏树下的誓言吗?”
做完这一切,许文澜彻夜未眠。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她那台专门用于监控旧协议的电脑后台,突然出“滴”的一声轻响。
一个新的数据包,从那个沉寂了十五年的坐标,艰难地爬了回来。
数据包不大,解压后是一段十三秒的音频。
没有回答,没有言语,只有一段口哨声。
那口哨声吹得断断续续,气息不稳,仿佛吹奏者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但调子却异常清晰、完整——是《茉莉花》。
许文澜的指尖在触碰到鼠标的刹那,微微颤抖起来。
《茉莉花》!
那是十五年前,第一批志愿者结业时,大家在银杏树下集体吹奏的告别曲!
也是ooo号设备的拥有者,那位在后续任务中牺牲的志愿者的最爱。
一个疯狂而又温柔的念头,瞬间击中了许文澜。
她终于明白了。
那支被认为早已损坏的录音笔,并没有被当作冰冷的遗物束之高阁。
它被那位牺牲者的妻子,那位如今在敬老院做护工的女人,当作了丈夫生命的延续。
是她的丈夫,在生前就把这套只有他们懂的“游戏”教给了她。
如今,是她,在替他敲响那三下树干。
是她,在替他吹响那曲《茉莉花》。
她“替他说”,而她们,终于“替他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