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幽深的眸子平静地看向林少川。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考校功课或开始讲授,而是伸出小手,自案头拿出几个小巧的青玉瓷瓶,将其排开在桌面上。
瓶身素净,只在瓶底烙印着一个薄荷糕的徽记。
“少川。”栾序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仁济堂的掌柜,近日可有提及药铺中是否短缺些特别的药膏譬如。。。”他指尖点过其中两个瓶子,“养颜驻容丶祛斑平皱之物?”又点了点另外两瓶,“又或专为男子固本培元?”
林少川闻言一愣,当即明白这是师父要挣钱了。
他虽在药铺跑堂,但师父说的这两种药,尤其是後者,向来是私下交易利润极高的秘药,掌柜确实偶尔抱怨过渠道不稳,好药难求。
“回师父。”林少川斟酌着词句:“掌柜确实提过,好的美容养颜方子难得,市面上那些膏脂多是华而不实。至于,至于壮阳补肾的,更是紧俏,常有富户私下询问,只是好的药材和方子都掌握在几家老字号手里,价格也高的吓人,实在不是仁济堂所能拥有的。”
栾序微微颔首,并不意外,他将那几瓶药膏往前推了推:“这几瓶药,你拿去交给掌柜。一瓶玉容霜,一瓶祛痕膏,是给女子用的。另外两瓶,一瓶锁阳丸,一瓶名固元丹,是男子所用。且告诉他,这是新得的方子,请他寻可靠的人试用一番,看看药效如何。”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必提我,只说是你偶然得自南边的商客,若他觉得有效,且有意进货,再谈不迟。”
上赶着的买卖没什麽好谈的,而且他很有自信,他的这几瓶药比市面上所有的药效果都好,只要流入必定疯抢,无论换成哪个药堂都不会放弃,选择仁济堂不过因着是义母的産业,以如今义母义父的气氛来看,也算是为义母添一份底气。
林少川看着在晨光下的青玉瓶,心头剧震,他自是无条件相信师父,这可是源源不断的财富啊!
肯定是因为他在仁济堂,师父才将其卖入仁济堂的,不然换成老字号这价钱必定翻番。
他感动得老泪纵横,小心翼翼地收起药瓶,深深向师父鞠了一躬:“是,徒儿明白!定会办妥!”
说完,便捧着那几瓶关系重大的药膏,兴奋退出了厢房。
栾序则复又端坐于临窗的书案前,月白细棉布春衫的宽袖滑落一截,露出纤细却异常稳当的手腕。
窗外新竹摇曳的绿意映在他的侧脸上,长睫低垂,遮住了幽深的眸光。
信是写给义母的。
笔尖凝墨,字字熨帖:
“展信佳,郑夫人生産之事,虽有小厄,终得平安,母子均安。虽産後体虚,然有周婆婆悉心照料,汤药饮食皆精心,脉象已趋平和,假以时日必能康健如初。新添的麟儿啼声洪亮,乃大福之相。敏姨万勿挂怀,务以自身为念,好生调养身体,待此间诸事稍定,必即啓程归家。”
笔锋至此,微微一顿,再添上几笔,字迹比前文更显清瘦:
“不知小姐近来安否?夜间可还啼哭不止?王嬷嬷照料可还尽心?若小姐思念,可告之,不日即归。”
最後一句落下,他方搁笔,静待墨迹干透,素白的纸上,唯有那句关于对妹妹的询问,墨色似乎格外深浓。
他仔细将信笺折好,装入信封,唤来廊下恰巧路过的小厮:“劳烦将此信送往门房,只说要送至姑苏林府,交予贾夫人亲啓。”
那小厮不过十三四岁年纪,机灵地应下,双手接过信,笑道:“小神医这信送得真是巧了!方才老爷也吩咐下来,有一封要紧的书信要即刻送往林家,正好一道快马送去,省了脚程。”
栾序闻言,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向小厮手中的书信上。
共有两封,上方的信封是衙门公中惯用的素白封套,封口处盖着谢远的私印。
那下方的估摸着便是郑如玉给义母的信。
栾序想起在林家时义母唯有在看到郑夫人的书信才会展颜,不免感慨她们的情谊:“夫人方有些力气便写信,倒是辛苦。”
小厮闻言笑得更欢:“那可不,还是老爷吩咐我特意来书房拿的呢!不然我早走啦。”